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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肉對尋常百姓來說是不常有的事,有的人家逢年過節才買,能開得起肉鋪的,在多數人眼中都是厲害的,李婉雲同樣如此。
清溪村的一切她從沒忘記,冰天雪地里陸谷給她吃的那幾個饅頭,饅頭夾著肉片還有鹹菜,那是她平生吃過最香的一片肉和一片鹹菜,陸穀日子越發好了,她心裡也高興。
她放下手裡的三匹布在腿上,說道:「這是我侄子旺兒,今年十一了,這不跟我過來賣布,幫忙抱兩匹,叫小嬤。」
「小嬤。」李旺兒同樣把懷裡的兩匹布橫放在腿上。
乖仔原本跟著沈玄青在後面,它耳朵尖眼睛也亮,聽到前面有人就跑過來,還沒張嘴吠叫呢,就被陸谷喝止,便圍過來嗅聞李旺兒。
「去。」陸谷輕聲呵斥,又對李旺兒說:「別怕,我在呢,它不敢咬人。」
李婉雲還記得它,笑道:「狗也跟來了。」
「夜裡能看家,你怎麼到這邊來了?」陸谷倒好茶水後坐下,他有些好奇,李家村離豐谷鎮近,李婉雲卻到了吉興鎮。
在他面前,李婉雲沒有隱瞞,看一眼她侄兒,笑得有點苦澀:「豐谷鎮是近,可萬一碰到張家人,他們本就不給我活路,我一個婦人能如何,只能遠遠避開。」
她在娘家還好,有家裡人在,張家親戚不敢隨意打上門,但若出了村在外面,碰到就不好說了。
提起別人的傷心事,陸谷有些不好意思。
還是李婉雲看出他的窘迫,笑著說道:「都過去了,我已經想開,不跟他們碰上就好,那你呢,怎麼把鋪子開得這麼遠?」
陸谷把桌上的小撥浪鼓遞給伸手要的靈哥兒,開口道:「二青師父一家在吉興鎮,來這邊有親戚幫襯,這鋪子就是他們幫著打聽買下的。」
原是這樣,李婉雲點點頭,人生地不熟確實不好做生意,有熟人最好。
撥浪鼓咚咚咚搖起來,靈哥兒咯咯笑,兩個大人便逗了一會兒孩子,他倆說著話,沈玄青殺好老鴨拎著過來。
「是婉雲,我方才看她在街上。」陸谷連忙同他說了聲。
見李婉雲下意識起身,沈玄青笑著開口:「你們坐,我到街上買些糕點,邊吃邊喝。」
他和李婉雲並無太多交集,又是個婦人,自然不好搭腔說話,既來了人,糕點茶水都備上才好,便出門去了。
乖仔見他出門,跟著一起跑出去。
陸谷瞧見那隻殺好的鴨子,說道:「你晌午急不急?不急的話,我做頓飯,剛好要燉老鴨,一起過去吃。」
李婉雲臉上笑容明顯比兩年前多,說:「我來是沾村里阿叔騾車的光,他半個時辰後在鎮口等我倆,就不留了。」
既如此,陸谷不好強逼,看見她帶來的五匹布,好奇問道:「這些都是你織的?」
李婉雲笑了,笑容明顯有些不同,眼睛越發明亮,她打開裹布露出裡頭的兩匹絲綢和一匹棉布,說道:「是呢,我沒別的本事掙錢,幸而會織布,賣到布坊里掙一點是一點。」
她把一匹絲綢遞給陸谷,示意他看看摸摸,笑道:「頭先是織麻布棉布,今年攢了些錢,村裡有人種桑田,多的我買不起,便同人家商議,包了一畝,足夠家裡養些蠶,這不才攢著織了兩匹。」
綢子摸起來是全然不一樣的,一聽她如今這麼能幹,陸谷露出個笑,又把綢子遞還回去,開口道:「有手藝掙錢就好。」
「可不是。」李婉雲點著頭,又把布匹包好,這兩年她日子過得還算可以,手裡有錢,她爹娘暗地裡受她一點接濟,無論誰明里暗裡想趕她出門都會罵回去。
後來又是織布掙錢又是包桑田,桑田裡的活兒有時她自己忙不來,就讓她爹娘幫著去鋤草澆灌,賣了錢後給老兩口買些吃食用度,亦或是給幾十文,她聰明,回回給錢都是老兩口乾完活再給的,算作工錢,不讓白干,不然多有怨言。
她死了男人,怕爹娘隨便找個鰥夫將她嫁出去,若再遇到老張氏和張正子那樣的人,豈不是又跳回火坑。
於是她有事沒事兒就在老兩口面前訴苦哭泣,說遇人不淑命途坎坷,如今還有三年孝在身上,又暗示若她真嫁人了,以後掙的錢都是夫家的,定然拿不出來接濟娘家,連包的桑田也要退回去。
女兒在家裡,李老爹李老娘有吃有穿,在桑田裡幹了活還有銅板拿,日子遠比以前更好,李婉雲要真嫁了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銀錢自然是夫家的。
就算親爹娘,有一層利處在,也是會考慮的。
況且老張氏孝期還沒過,旁人若一打聽,親事不一定能成,給她找婆家的事就這麼一直拖著。
只要她爹娘還在,就有人給撐腰,連她幾個侄兒,有時也給買些吃穿,她對侄兒好從來不避著家裡人,當著面兒給,好叫侄兒們都知道她這個姑姑好,日後她若真不嫁人了,侄兒怎麼都不能落井下石。
說起來她兩個兄長一個弟弟,嫁出去的姊妹不提,外甥離得遠,便在幾個侄兒里給自己找依靠,她原本是想過繼一個當兒子養,但家裡定然不會應允,她一個寡婦,沒婆家沒相公,還住在娘家,哪有人願意把兒子過繼給她,除非她露錢財。
李旺兒是她大哥的二兒子,夾在中間娘不疼爹不愛,性子有點悶,不愛說話,便越發不得爹娘心,但李旺兒脾氣好,念了一年書識得幾個字,懂些禮數和道理,還教她名字怎麼寫,她大哥手裡沒那麼多錢,只讓李旺兒念了一年學堂,更疼大兒子和小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