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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烏漆麻黑,但人聲和狗叫聲漸漸低了,應該不是什麼野獸,這會兒又是風又是雪的,衛蘭香便點了燈籠,叮囑陸谷別出來,自個兒出門去看了。
她年紀大不怕見著什麼腌臢苟且事,陸谷一個年輕夫郎,臉皮薄不說,成親還不滿一年呢,哪能放心讓他拋頭露面。
且說老張氏摔倒後在門外呼救,蜷縮在柴房裡的小張氏聽見嚇了一跳,那聲音在安靜的黑夜裡著實刺耳,她本就冷得不行,打了個哆嗦才從乾草堆里爬起來。
狗叫聲不斷,四鄰都有了動靜,她害怕一個人出去,可也害怕出去不及時被老張氏苛責謾罵,便咬牙出去看了。
黑燈瞎火只能看到門前一大坨黑影,李婉雲還沒來得及開口,隔壁家就出來人了,提著燈籠喊道:「老張嫂是你嗎?」
燈籠里的火映過來,不用回答都看清地上的人了。
「哎喲,快來救命,我這右腿被壓著了,動不了。」老張氏疼的嘴裡哎呦叫個不停,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卻在看清想過來扶她的李婉雲是從門裡出來後,面目一下子就變得無比猙獰,怒罵道:「好你個做賊的!躲在裡頭是死了不成!」
她同全子娘求救時已有些嗚咽萎靡,力氣使光了,可這下也不知哪裡來的勁,突然中氣十足罵起兒媳婦,連隔壁要過來幫著攙扶的全子娘都愣了下。
這會兒四鄰都過來了,狗竄過來六七條,李婉雲不敢言語,伸手想去拽壓在老張氏腿上的張正子,她一個身單力薄的婦人,張正子偏胖些沉重,這會兒又暈死過去,她哪裡拽得動。
不少人圍了過來,兩三個燈籠照亮了張家門前,看清了老張氏和張正子的遭遇。
老張氏揪心兒子,不再罵了,忍著腿上劇痛說道:「快來人幫著抬進去,快。」
張正子不省人事,既過來了也不好眼睜睜看著他在外頭凍死,有年輕人要動手,但被全子爹阻止了,他曾經跟草藥郎中學過一手,說道:「慢著,我先來護著正子腰骨,萬一摔折了直接抬起來要命的。」
老張氏的腿被壓在下面,這會兒來不及探看張正子腰骨,護好了抬起來就行,沒傷著腰間骨頭最好。
此話一出,連老張氏都忍著腿上的疼,顧不上讓人先救她,開口道:「慢些慢些,別太急了。」
五六個人護腰的護腰,扶頭的扶頭,剩下的人穩穩噹噹把張正子抬起來進了院子,李婉雲腳下匆忙在前邊帶路。
這會兒有火光了,老張氏忽然看到自己手上和懷裡有血,濡濕一片,她剛才抱著張正子的頭肩,因忙著求救都沒察覺,這會兒又是驚又是嚇的,喉嚨里短促驚叫一聲,當即就暈倒在地。
她方才坐著能說能罵,可見腰上是沒事的,餘下的人就來抬她,一時間張家亂糟糟的。
衛蘭香提著燈籠過來,探著頭往張家院子看,對大灰吆喝一聲,又揮著手驅趕狗崽,讓狗都回去了,不說沈雁陸谷,紀秋月有身子了,她和兒子都在外面,可不得讓狗回去看家護院。
全子夫郎從隔壁出來,見她提著燈籠就說道:「蘭香嬸,要不進去看看。」
「娃兒也醒了?」衛蘭香邊走邊問道。
「可不呢,這麼大的動靜一下就給吵醒了,哭個不停,我讓全子哄上了。」全子夫郎是個胖胖的雙兒,說話做事潑辣些,把全子管得服服帖帖,但心是好的,和四鄰關係都不錯,除了老張氏。
全子爹娘是老好人,因和張家住隔壁,往來就多些,老張頭在的時候還算可以,但自打他死後就沒人能管住老張氏。
全子夫郎看不慣老張氏那副惡人做派,把李婉雲打的不成模樣,還仗著他公婆人好,老愛占他們家便宜,若不是他攔著罵著,不知多少東西都要被順走了。
李婉雲借著全子娘手裡的燈籠點了燭台,張正子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鼻息很弱,又看見他後腦上的血跡,把全子爹嚇了一跳。老張氏也被抬進這間有光亮的房,掐了會兒人中慢悠悠醒轉過來。
「快請郎中去,快啊!」老張氏一醒來就哭,可她的話卻沒幾個人動。
苗家的人雖跟進來了,但都離得遠,只在外圍看著,苗大娘受了太多張家的氣,在苗家大爺想抬人的時候直接掐他胳膊攔下了。
老張氏素來嘴上沒個遮攔,成日間罵罵咧咧的,這些人能把她和她兒子抬進來都算不錯了,沒見死不救。
至於請郎中,白天倒還好,草藥郎中在安家村,隔了三個村子呢,這風雪夜哪有那麼好走,一出村都是田地,沒人去掃雪,路上艱難,夜裡又看不清,稍有不慎摔重了,弄不好也得落個腿折,倒在半路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也沒個過路的人來救,豈不是丟了性命。
若是放在別人家,幾個大小伙子結伴也就去找郎中救命了,連多餘的話都不用說,可這是老張氏,嘴毒心狠,連親生女兒都能賣了,叫別人哪敢放心幫她,說不得以後在她嘴裡還落個罵名,這種過河拆橋的事不是沒發生過。
衛蘭香進來一眼就看見沈玄青,長得最高,見他和沈堯青都沒接茬,就鬆了口氣,但看老張氏和張正子都躺在床上,讓她想起沈順福,心裡有些不好受,能幫幫一把最好,可老張氏那個人,唉。
最後還是全子爹濫好心犯了,覺得不能見死不救,咬咬牙開口道:「不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