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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緒不明所以地答道:「是十日。」
接著又是好一段沉默,待快進了屋,沈長風才扯了扯嘴角,道:「今天一天下來,你不累?」
得,又是在趕人,江緒心平氣和地回他:「也不累,況且也只剩九日了。」
「九日啊,」沈長風拖長了尾音,漫聲道,「還挺快的。」
江緒聽得心頭一緊,直覺自己接下來幾日不好過,心下暗暗腹誹:
這沈長風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全然沒有了在茶館初見時的那副討喜樣,這一日處下來,真真是令人嫌棄得很,也不知顧沉平日是怎麼忍住他的。
不過一日下來,這人簡直一時辰換一個樣,他已經見怪不怪了,只附和了句:「是挺快的。」
卻再沒得到回答。
……
結果接下來幾日風平浪靜得很,沈長風奇怪地消停了下來,每日不是在門口餵貓餵小孩便是在搖椅上睡覺,入了夏後的天氣熱得很,他睡在床邊,腿上還要搭條薄毯,江緒觀察了好幾日,終於忍不住在顧沉得空時找了過去。
「其實他這身傷,也並非不能治,」他斟酌著道,「你也知曉我是從何處來的,這點小問題甚至用不著什麼大醫者出手,一顆普通的重塑筋骨的靈藥便能好個十成十。」
顧沉眉宇間並沒有詫異或是欣喜的神色,只是沉靜地點點頭:「我知曉,不過你身上想來是沒有這種靈藥的,我恩師也曾說過雲州這地界全然無法煉丹……」
「師門有些特殊的傳信手段,」江緒打斷了他,輕聲道,「一顆靈藥運過來是極方便的,只是花費時間很長,約莫是要一月有餘的。」
顧沉臉上終於顯現出些訝異之色:「我以為你被長風這般為難,會對他不喜。」
「我的確不喜他的態度,」江緒坦然道,「但他壽元未盡,這是他的機緣。」
這也是江緒這幾日覺著奇怪的地方,沈長風身上的死氣始終很濃郁,卻絲毫沒有隕命的徵兆,他思來想去,只有這麼一種說法能解釋,既然壽元未盡,那往後定然是要好起來的。
這才有了這番談話。
只是不等顧沉回他,外頭街上陡然傳來點慌亂的吵鬧聲:「就是這!就是這家黑心醫館的人害了我哥!」
顧沉神色一冷,這條街上只有這一家醫館,他剛站起身,外頭便闖進了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臉上怒意勃然,剛進屋便揮拳往顧沉這衝來。
砰!
江緒同樣站起身,不偏不倚地出拳對上這人的拳頭,輕而易舉地擋下了這一擊,神色冷冷斥道:「一進來便要打人,好生猖狂!」
那人只覺得骨節都被震得發麻,怒火愈發旺盛:「他這醫館裡的人殺了我哥,我還不能揍一頓送官?」
「我並不知曉你的兄長是何人,」一旁的顧沉沉聲道,「也不曾害過人命。」
「還狡辯!」那人怒吼一聲,轉身對著外頭聚集的人群憤聲道,「就是這家黑心醫館,那日我大哥腳痛,這庸醫治不了就把我們趕了出去說不治,誰知當晚我兄長就失蹤了,直到今日,他的屍身才從湖裡浮了起來!」
「原來是早上湖邊的那具屍首,」有人恍然大悟道,「原來是被這家的夥計給害死的!」
「顧某店裡並沒有夥計,」顧沉高聲辯駁道,「你休得胡言。」
那人哼笑了聲,眼神在店內環顧了一周,最後陰狠地落在了窗邊:「就是那人,他不是夥計又是什麼?」
他所指的赫然是在搖椅上沉睡的沈長風,江緒心下一跳,只覺得古怪,又聯想到湖邊的那張懸賞令,心中便有了些揣測。
他冷聲呵斥道:「我記得你,你兄長如此精壯,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醫館的病人,怎麼可能把你兄長推進湖裡?」
「誰知道是不是在裝病,」那人哼了聲,「葉盟主的懸賞令都出來了,若非心狠手辣之輩,怎麼可能要葉盟主親自下令?」
這是什麼道理,江緒一言難盡地望著這壯漢,親人去世固然可悲,但怎麼可以隨便抓個人說是兇手?
偏偏人群中還傳來應和之聲:「就是就是,我那日見了懸賞令便覺得眼熟,現在想想,他不是經常去秦樓和茶館裡的那個沈公子麼!」
「原來是他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議論聲漸漸打了起來,江緒提高了音量沖外面道:「你們並沒有證據說明他是兇手,怎能如此妄議!」
外頭靜了靜,有人大聲道:「他便是兇手。」
附和聲瞬間捲土重來:「就是他,抓起來,抓起來!」
江緒只覺得心頭竄起點怒火,卻根本不知該如何辯解,正咬著牙一籌莫展時,手腕卻被顧沉輕輕一拉。
「不必解釋,」他低聲道,「有錢能使鬼推磨。」
是了,江緒心頭一沉,沈長風於他們來說,是活生生的一萬兩黃金。
那壯漢已經氣勢洶洶地朝著沈長風行去,江緒警惕地擋在沈長風身前,耳邊響起顧沉的低語:「我知你有辦法帶著他脫身,我有自保的法子,待會你便直接帶著長風先走。」
有的確是有,江緒腦中飛快閃過數種辦法,但憑空消失未免太惹眼了些,若是引起雲州修者,甚至於凡俗勢力的注意……
他死死盯著滿臉橫肉的壯漢,手指攥起又鬆開,最後閉眼緩緩吐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