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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前兩日做過的那個荒謬夢。
江緒正恍惚著,忽地有靈力從背部灌進自己體內,而周身的無形吸力也漸漸消彌無形,最後似乎是有一吻落在眉心,給神魂帶來不可忽視的清涼之感。
「莫要被魘鬼蠱惑了,」嚴綏屈指在他額角不輕不重一敲,「快帶他出去,待得愈久他愈危險。」
江緒簡短地點了點頭,嚴綏才說完便閃身到了湖上,再次與魘鬼對上,而他所幸有嚴綏給他的一道靈力,他這才能勉強抱起沈長風奔逃出湖邊的範圍,面色蒼白地站在不遠處,終於琢磨出了點什麼。
沈長風前幾日莫名地嗜睡……還有那晚,他坐在樓下,說是做了個噩夢?
江緒觀望著湖邊激烈的纏鬥,一邊提心弔膽一邊思索著,若他沒猜錯的話,魘鬼早就盯上了沈長風。
或許還得加上我自己,他在心底暗暗罵了句,怪不得我會莫名其妙做那種夢!
江緒將大半心神都放在了嚴綏身上,方才魘鬼打破禁制後的時間不過片刻,但已經是他根本無法招架的程度,可嚴綏的身影看起來卻比昨日還遊刃有餘得多,此時正輕飄飄一掌拍在魘鬼身上,全然沒有拔劍的徵兆。
「也不知是如何修煉的,」江緒難免有些羨慕,輕聲喃喃道,「換做哪家門派的大師兄來都得被這魘鬼揍湖裡去吧。」
「那可說不準,」頭頂的瓦上傳來聲輕柔玩味的笑,「三百年前合歡宗鼎盛時,這小輩還不知道在何處喝奶呢。」
江緒神情倏然一冷,脊背都停止了許多,警惕的,又有些像被捉住尾巴的兔。
合歡宗,這三字久違地在他心頭划過,像是陳年的舊疤痕重新曝光於天日下,令他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身前翩然落下一道身影,穿著艷紅道袍,背負一柄半人高的黑金長劍,與他那張精緻的,眉間繪著海棠的面容頗為違和。
「昨晚半夢半醒,總覺得有什麼聲音擾人清夢,」渺音往他身邊一站,也開始觀望起不遠處的情形,「問了問阿蠻,說是湖邊的動靜,今夜一瞧,原是只魘鬼。」
江緒不適地往旁邊挪了點,渺音的實力高深莫測,他本能地有了些危機感。
渺音的笑容微斂,但語氣仍是輕鬆的:「覺得我是在說笑?」
「我師兄是千百年來第一人,」江緒淡淡道,「或許再往後千年,也無人能比他更強。」
正說著,嚴綏已經再次將魘鬼打回了山中,轉身往他這邊走來,在見著渺音時,神情驟然變淡了許多。
渺音涼涼地呵了聲:「簡樓子教徒弟也沒見得多厲害嘛。」
嚴綏並不在意他這句話,反而道:「前輩來此,應是為了同一件事。」
「還真是一脈相承的廢話多,」渺音誇張地轉了轉手腕,「不過我在這破地方住了那麼多,好不容易有活動筋骨的機會,心情好得很,今日便不與你計較了。」
可嚴綏卻惋惜道:「恐怕前輩要失望了,這魘鬼暫時還殺不得。」
「哦?」渺音眼睛微眯,氣勢微妙地危險起來,「怎麼就殺不得了?我偏要今日就殺了他。」
嚴綏溫聲道:「不單是前輩,我也想如此,可若真的直接殺了他,旁邊這凡人定然是活不下來了。」
渺音這才認真觀察了會不省人事的沈長風,訝異地嗯了聲;「他自願給魘鬼當食物了?」
江緒默不作聲地聽到這裡,竟生出點果然如此的如釋重負感,沈長風果然是存了死心的,只是不知從前究竟經歷了什麼,連魘鬼的美夢都能讓他皺眉。
嚴綏邊說著,邊抓住江緒的手腕又注入了一道精純的靈力:「看來前輩也去過蓬洲,昔日有幸同海邊漁民交談,得知了些……甚是殘忍的習俗。」
江緒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什麼習俗?」
嚴綏姿態自然地從他手上接過沈長風:「莫要累著了,昔年蓬洲多海災,海邊也無法種黍稻,漁民在一些年份總是鬧饑荒,而鮫人肉天價,可換錢買糧,他們便會鋌而走險,入海捉捕鮫人。」
「拖拖拉拉的,」渺音嘖了聲,打斷了嚴綏,「我來講些該講的,他們會讓家中命不久矣的老人獨自坐上用長繩綁在大船上的小船,主動送到鮫人口中。」
「鮫人喜歡吃活人魂魄,送上門的當然最好,老人們多數都是不想活了的,死了還能給兒孫換口吃食,何樂不為?而但凡存了一絲不想活的念頭,就再也無法從夢中出來了,同樣,若織夢的鮫死了,夢中的生魂也得跟著夢一塊散得一乾二淨。」
渺音說到這,故意頓了頓,誇張地揮了揮手:「呼的一下,就跟風吹散霧般簡單。」
他在江緒惡寒震驚的表情中慢悠悠說完了最後一句:「而等鮫人吃完生魂,出來吃人肉的時候,後面大船上的人便能……殺鮫了。」
江緒默默地再離他遠了點,往嚴綏身邊靠去,複雜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沈長風面上,不自覺地放低了聲音:「那該如何救他?」
「救他?難咯——」渺音玩著自己袖口繡的花樣,漫不經心的,「還是一劍劈了魘鬼比較簡單。」
他像是在開玩笑,又莫名有些認真的意味,讓江緒根本分不清真假,可莫名的,他就是覺得渺音不是如此壞心腸的人。
「前輩定然有辦法,」他真誠地跟渺音對視著,「不然前輩定然早就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