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頁
恨什麼呢?江緒只覺得自己心裡有點堵,無端想到了雲裊還活著時的樣子,跟如今對比一番,只覺得面前是全然陌生的一個人。
倏然間,一隻溫熱手掌捂住他的眼,耳邊傳來輕輕一聲嘆:「身死囚魂,她已不是曾經的那個人了。」
「我不明白,」江緒悶聲問他,「身是雲裊,魂是雲裊,為何眼前人已非故人?」
嚴綏捂著他眼的手掌微不可查地顫了顫,嗓音略微發沉:「人非單由形神而成,你遇見她時,她還有著過往歲月的記憶,那是她此世為人的重要組成,緒緒,你可明白。」
江緒怔愣好一會,才低低嗯了聲:「師兄的意思是,她沒了為人時的記憶,又被高航灌輸了旁的錯誤認知,所以已是新的人。」
他說著,在黑暗和沉默中張了張嘴,還是猶豫說道:「那她便不是我的朋友了,對麼?」
早有預料的失落和悵然沉甸甸砸在心頭,嚴綏鬆了手,又撫了撫他頭頂翹起的一縷發,緩聲寬慰道:「但緒緒如今可以還她個公道,再給她個痛快,不是麼?」
但——
江緒定定地跟雲裊對視了很久,莫名想起第一次跟高航見著她時,這雙清亮眼睛裡全是神采飛揚的笑意。
那才是他喜歡的摯友。
緩慢悠長的吸氣聲後,江緒輕聲道:「師兄說的對,對於她來說,魂飛魄散是種解脫。」
雲裊和康冶已經沒有來世了,但他可以讓高航獲得應有的懲罰。
嚴綏不動聲色地撫過他的側臉,在微紅眼眶上不輕不重擦過,嗓音溫潤和緩到了極點:「難為緒緒了。」
江緒只是搖了搖頭,心頭愈發堵得慌,卻莫名生出了點奇怪的想法,好幾次張口後才能艱澀詢問道:「那,若是我也沒了過去的記憶,於師兄來說,我還是我嗎?」
嚴綏好一會都沒答他,直到耳邊傳來聲明顯的壓抑呼吸,他才忍不住抬頭,卻又重新被捂住了眼。
「怎麼了?」
江緒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嚴綏還是沒有說話,他在長久沉默後終於忍不住再次喚道:「師兄?」
「嗯,」嚴綏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但答得很快,「我在。」
在江緒看不見的地方,他死死咬著牙,下頜繃緊成一條凌厲的弧度,藏在袖中的另一隻手正在不受控制地顫抖,他微微側過頭,對上了始終站在門口的池淵的視線。
驚疑的,在看見他轉頭時飛快地做了個口型,又在嚴綏冰冷的眼神中頓住,最後無奈地搖了搖頭,手中掐訣為兩人隔開了所有的聲音。
恰逢此時,江緒在疑惑跟沉默中又問了遍:「師兄,若我也……」
「不一樣,」嚴綏溫聲打斷了他,「情況不一樣。」
「噢。」
江緒先是應了他,復又追問道:「有何不一樣的?」
接著便是長久的,壓抑的呼吸,除此之外,周圍安靜到好似根本沒有他人存在,窗外閃過雪亮電光,清晰照出了雙猩紅悲慟的眼。
「我永遠,」
嚴綏的喉嚨明顯滾動了幾次,極艱難地將嗓音維持在平靜的調子上。
「永遠都不會欺騙你。」
歲遲
非常抱歉前兩天沒更……加班加到在辦公室睡了兩個晚上,真的不行了(吐魂)
第22章 夜訪
視野恢復清明時,江緒第一眼便是看向嚴綏,可惜慢了些——嚴綏已經轉過身,似是在打量跪於地上的雲裊。
池淵也不知何時湊了過來,問江緒:「子霽君方才可是有何發現?」
江緒不明所以地搖搖頭,能有什麼發現,剛剛不過是在跟他說閒話罷了。
卻聽見嚴綏緩聲開口道:「她只剩三日時間了。」
江緒愣了愣,下意識反問他:「補充了一個生魂也是如此?」
「緒緒看的理應比我清楚,」嚴綏神色自然地看向他,「那生魂本就虛弱,不過多少還是補充了點,否則她明日就得魂飛魄散。」
池淵終於在江緒的沉默中尋到了個開口的機會,含著笑問道:「那子霽君覺得,如今該怎麼處理?」
「將生眼毀了,」江緒突然開口道,「單純的位置變換破不了此地的陣法,我知你們在顧慮什麼,毀掉佛前蓮的確會沾染因果,但此次所得功德必然能夠抵消,雖然那銅缸本身也是法器,雖然有些困難,但我想棲幽君並非沒有辦法,生眼一毀,此地死氣便再也遮掩不住了。」
池淵訝然地望向他,他還記得嚴綏沒來前江緒是怎麼說的,如今這轉變堪稱突兀,他驚訝之餘又對嚴綏佩服許多,暗自尋思著一定要找一日同嚴綏好好請教番,省得自己宗內的這些師弟一個比一個不省心。
「江師弟能想清楚自然是再好不過了,」池淵說著,欽佩地看了眼嚴綏,「那之後的事便不用勞煩你們了。」
江緒始終微微垂著頭,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站在嚴綏身側,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嚴綏好似根本沒發覺般,對池淵微微頷首,道:「那我們便先行一步了,待到了明州,有機會再敘。」
池淵卻叫住了他們:「子霽君不若稍等我們半日,上回遼州一別,還有些事想不明白。」
遼州?
江緒怔了怔,轉頭看向他,若沒有意外的話,池淵指的便是前不久的這次遊歷。
或許這是個機會,他想,嚴綏此次回來轉變頗大,若有機會,說不定能從池淵這打聽到點什麼,比如說那上古幻陣究竟是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