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頁
一聽就是胡謅,嚴綏也不拆穿他,只是說:「白日便飲酒,我還從不知道緒緒是要習醉劍的。」
江緒被他說得耳根一熱,嚴綏卻神色自然地拍開一壇的封泥,濃濃酒香瞬息溢散開來,江緒眼神一亮,恰好聽嚴綏說:「果真是好酒,緒緒想喝,我自然得陪著。」
他將那壇酒推至江緒面前,又給自己開了壇,才坐至江緒對面,似是不經意般問道:「你是同哪個弟子一起下山的。」
江緒下意識地摸了摸衣袖,才放心道:「就是那日橋上之人,嗯,他叫高航。」
「原來是這般,」嚴綏微微頷首,神色自若地喝完了一整碗,「他想殺你,是因為自己養了活魃。」
這已經是要被逐出宗門的大罪了。
「不止,」江緒也隨著抬起頭幹完手中那碗酒,冰涼的,令人愈發清醒,「我剛開始同他出來,是真的以為他喜歡這家的酒,直到後來我才知,他喜歡的是雲裊姐。」
那雙淺淡琥珀瞳輕輕一眨,便顯現出酒氣薰染後的水光,朦朦朧朧的:「他……動了凡心。」
「無極宗並不禁情絕欲,」嚴綏輕輕笑了聲,已經明白了大半,但還是問道,「後來呢?」
「後來有一日,我同他下山,卻被康家告知雲裊姐死了,康兄也病了。」
江緒說到這,輕輕吸了口氣:「一開始我的確以為是世事無常,可上元的時候我找不著高航,便自己下了山,永安鎮太小,我撞見了他們也不奇怪。」
嚴綏靜靜地聽著,眼神微微深了些,見江緒停頓了許久才說道:「你既然知他做了這種事,又為何不報給師尊?」
「我以為他只是一時想不開才這麼做的,」江緒含含糊糊地說道,「活魃記不得生前事,況且雲裊姐也活不了多久……但我去見了康兄。」
他不間斷地給自己灌著酒,嚴綏也陪著他一塊,江緒似乎根本沒發覺,只是悶悶地往後說去:「他的魂沒了,我才發覺蹊蹺,師兄,我還是太笨了。」
直到看見康冶時他才知所謂的被歹人殺害不過是障目之法,又偷偷探查了許久,才發覺是修道之人所為,結果還是犯了蠢,主動去找了高航質問,這才給自己惹了殺身之禍。
「的確很蠢,」嚴綏的嗓音有些啞,低低的,情緒不明,「為何不告訴他人?」
江緒卻沉默了好一會,才磕絆扯了個謊:「他是我的朋友。」
嚴綏定定地看著他,最後輕輕笑了聲:「是麼。」
「嗯。」江緒掐著自己的手心,背後空落落的,「我以為他不會下死手,才——」
「你不會如此,」嚴綏不容拒絕地打斷了他,「緒緒,你在說謊。」
「我沒有,」江緒蒼白地解釋著,「師兄,我真的沒有。」
可嚴綏卻扯著嘴角,自嘲般笑了聲:「你心軟,卻不是不分是非之人,他威脅你了。」
江緒張了張嘴,在嚴綏肯定的神色里消弭了所有的話語,只是垂下眼,定定地盯著自己面前的酒碗。
耳邊只聽得聲淺淡嘆息:「你不想說,便不說了罷,但高航必須接受處罰。」
江緒卻應了他:「戕害了兩條人命,他該死。」
「嗯,」嚴綏的聲音低到聽不清,「便按緒緒說的辦。」
「什麼?」
江緒下意識問了句,後知後覺抬頭,卻看見嚴綏支著額闔上了眼,臉上泛起幾絲薄紅,再也沒應過他。
糟了。
他這才想起,嚴綏酒量並不是很好。
而他們居然已經喝完了兩壇。
「師兄?」
江緒輕輕喚了聲,抬手在嚴綏眼前晃了晃。
沒有任何應答。
「師兄?」
他又喚了聲,手指拂過嚴綏的眼睫,柔軟的,癢得他手指一顫。
但嚴綏依然閉著眼,似乎是已經醉過去了,江緒又觀察了會,才輕輕舒了口氣,從袖中摸出塊綴在紅繩上的剔透石頭。
這正是從雲裊那得來的留影石,高航此人心思縝密,自上次說了留影石這事後,江緒便猜測他不會將如此重要的東西放在身上。
他思及此,忍不住腹誹道,畢竟萬一丟了,可不就沒有拿捏我的法子了麼。
於是他借下山的機會來了永安鎮,想從雲裊這入手尋找留影石,可惜高航的聚靈陣布得太好,若非雲裊自己被雷嚇得尖叫,他恐怕還得找上好幾日。
但幸運的是,留影石還真在雲裊身上。
江緒捏著留影石的手指輕輕一顫,又忍不住抬起頭看了眼坐在對面的嚴綏,對方依然沉靜地闔著眼,一副醉倒過去的模樣。
他輕輕吸了口氣,終於閉上眼,清融月色迤邐散開,江緒看見嚴綏坐於樹下,也是同今日這般合著眼,他幾乎能聞見嚴綏周身浮著的淺淡酒氣。
而自己跪在嚴綏面前,似是在發呆,又似是在猶豫,他能清楚地看見自己的眼神——
猶豫的,顫抖的,潮濕到好似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
最後也閉上眼,慢吞吞地俯身,珍重地吻了一下嚴綏的嘴角。
歲遲
終於講完了(嘆)
第20章 留風囚影
留影石在手心硌出深深痕跡,江緒這才恍恍然回神睜眼,心臟失序亂跳,他長長舒了口氣,只覺得酒氣將臉上烘得一片潮熱,難以遏制地生出點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