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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沉卻從袖中掏出個小瓷瓶遞到他面前:「少俠遠道而來,雲州不似來處,此藥可除濕熱之氣。」
江緒愣了愣,心照不宣地收了東西,誠懇道謝:「顧先生醫術高明,實乃雲州難見。」
他自然明白顧沉的言下之意,也算是解了點困惑,那沈長風倒是好運氣,再給顧沉點時日,說不定真能治好他。
「可惜雲州貧瘠,根本沒什麼靈材靈草,勉強治好了也只能當個普通人,」江緒輕聲嘆道,「也不知他是怎麼變成這般的。」
身後傳來顧沉模糊的語句:「才醒來沒多久,如今還能睡,你也是個能人。」
沈長風似乎是笑了聲,回道:「春困秋乏夏打盹,人之常情嘛。」
街上行人熙攘,吆喝聲不絕於耳,江緒立於角落觀望了會,在微熱天氣中彎了彎眼,隨意尋了個方向行去。
「日行二善,」他盤算著,心情頗好,「雲州真是個好地界。」
……
日頭半落時,天地間陰氣驟生,孩童早已歸家,只余昏金湖面在風中懶洋洋泛著漣漪,其上飄著支無人小船,如無根之萍般隨風而動。
正是一副極好的夕陽歸巢之景。
無人小船中卻突然傳出聲驚訝的輕咦,船艙內探出張生得極標緻的臉,琥珀瞳直直望向岸邊垂柳:「都說雲州靈氣稀薄,為何這個時辰,陰氣卻如此濃郁?」
正是閒來無事的江緒,他眼中的天地混沌一片,清氣濁氣交裹纏繞,雖然比不過中州明州等地,但也比白日要明顯許多。
「連那顆柳樹都有了點精怪的氣息,」他訝異地收回視線,喃喃自語,「雲州有些古怪。」
若是換做嚴綏在此,應當能明白髮生了什麼。
不行,江緒迅速掐滅了心底的這點想法,都一個人出來了還想著事事靠嚴綏,能有什麼長進!
手卻不由自主地朝袖袋中摸去,凡是大宗大派弟子,皆會有能與師門通訊的靈器,無極宗的名牌便是有著這種能力,江緒摩挲著玉牌上浮雕的篆字,最後還是打消了念頭。
「現在也不知是何種情況,」他思忖著,終於從船艙中鑽了出來,「聯繫了師尊說不清楚還要被說一頓,不如先去探探虛實。」
再說了,要真有什麼大問題,瞧這情況也不會是近年的事情,更加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沒傳到中州。
江緒一邊思索著,一邊重新在岸上落了腳,街上已經冷清起來,只遙遙地傳來些熱鬧動靜。
沒記錯的話,那塊白日時也是人最多的。
有孩童在街巷中奔跑,身後某家院門敞開,傳來女人的呼喚:「依寶!該回了,再不回,晚些被隱山裡的妖怪抓走了,我可不去尋你!」
「阿娘騙人!」孩童咯咯笑著,回頭做了個鬼臉,「隱山裡的妖怪早被仙人除了!」
江緒緩緩停住了腳步,眼神悠遠地落在街巷中,心中突然微微一動。
修道中人很少有俗世中的親人,有也是自小就出生在宗門中的天生道種,程閻便是這類人。
但更多的,還是被領回來的,譬如雅,又譬如江緒自己,在沒遇著簡樓子之前,他父母雙亡,是被自己的哪個親戚用五袋米賣到山上充作爐鼎的,對於此情此景倒是覺得有些新奇。
畢竟無極宗里也幾百年沒添過小孩了,而程閻小時候就天不怕地不怕,只會被長老們滿山頭攆著跑,從沒有過如此溫情的情景。
但江緒卻莫名生出了點惆悵之感,昏黃光線漫入心頭,他突然就有些想念瓊霄峰橋頭上的那顆梨樹。
下山時還落著春雨,轉眼便是長夏。
腦中又不可避免地浮現出嚴綏那張誘人犯錯的臉,明明心裡仍是愧疚的,卻更多地摻雜了不可忽視的惆悵思念,一縷縷的,纏得人輕輕嘆了口氣。
比對無極宗的思念多得多。
天邊垂墜的落日漸漸隱沒。只餘下最後一絲昏黃和大片藍得通透的天穹,江緒這才在周圍驟然衰弱的清氣中回過神來。
「奇怪,」他輕聲自語著,「只有黃昏這片刻才出現了旺盛的清氣,難道是有哪位上古大能遺留的陣法籠罩了整個雲州?」
不少陣法都能做到這般地步,但若是覆蓋整片雲州的陣法,當世絕對無人可以做到,除非是在數千年前還未絕地天通的時候,那些行於地上的神仙才能有如此手段。
江緒邊思忖,邊往人群熱鬧處走去,忽地,前方傳來點騷亂:
「快走快走!」
「真晦氣,武林盟何時才能管管這勞什子的暗日盟。」
「噓,小聲點!當心遭了殃!」
人潮迅速往兩邊擠去,江緒被迫跟著往旁邊挪,遙遙瞧見四五個身穿黑衣腰佩彎刀,面覆青鬼面具的人提著慘白紙燈籠招搖行來,身上皆帶著不弱的血腥殺氣。
呼——
天邊的最後絲昏光悄然隱沒,夜幕下濁氣滋生,那幾人手中的燈籠發出慘澹的光,江緒不適地皺了皺眉。
總覺得這幾人像是來奔喪的。
耳邊傳來點絮絮私語:「我們這黃粱城也算是大地方,他們怎的還如此囂張?」
「害,」有人悄悄啐了口,「肯定是江湖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躲到我們這了,朝廷都管不了暗日盟,他們如今,哼!想殺誰就殺誰。」
江湖?
江緒莫名地想起了白日裡撞到的那兩人,他猶豫許久,終於扯了個路人問道:「這暗日盟是作何營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