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頁
若是以往父親與他這樣說話,沈韶早就拂袖而去了,但是這次他耐著性子道:「父親,既然您沒病,便不必怕郎中,為您診脈,是為了寬兒女的心。」
見沈丞相神色動容,文氏忙道:「韶兒,你父親的身子向來是由李太醫照看的,皇上吩咐每隔一月請一次平安脈,一直都好好的。太醫醫術比江湖郎中高明許多,你若是不放心,我這就去宮裡請李太醫。」
話里話外都在捧太醫,貶郎中為庸醫,沈韶心中冷笑,太醫肯定是被買通的。
他正要開口,沈丞相揚聲道:「你母親說的對,你不必操心我的身子,太醫都說我身體康健,還請什麼招搖撞騙的庸醫!」
沈韶眉宇緊皺,正不知該如何勸阻,便聽一直沉默不語的徐洛音柔柔開口:「父親,這是夫君的心意,您若是不答應他,他嘴上不說什麼,心裡卻會一直記掛著您的身子,這幾日肯定吃不好睡不好了。您就看一看吧,也算是寬夫君的心。」
他哪有她說著這麼擔心,沈韶正要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卻見父親沉吟片刻,頷首道:「好吧,那便簡單地診下脈吧。」
沈韶和文氏都是一驚,不過前者是驚喜,後者是驚嚇。
文氏正想尋個藉口繼續勸阻,郎中進來了。
她只得隱忍不發,笑著對郎中道:「勞煩先生了。」
郎中連聲道「不敢當」,手指輕輕搭在沈丞相的手腕上,閉目沉思。
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只有文氏手中的佛珠發出不太規律的碰撞聲,竟顯得有些刺耳。
沈韶垂眸,不必郎中診脈,他也明白父親肯定被文氏下藥了,慢性的毒,悄悄深入骨髓,過個幾年便自然而然地去世了,所有人都會以為丞相積勞成疾,沒有人會懷疑一心向善的文氏。
過了片刻,郎中收回手,笑道:「丞相身子康健,只是有些虛弱,只要多多調養便恢復如初了。」
這是沈韶早就與郎中商量好的話,以防文氏看出什麼,他又關切地問:「可我父親方才還在咳嗽,也無礙嗎?」
郎中道:「無礙,只要多調養、少動怒,這些小毛病便不足為懼了。」
文氏捏著佛珠的手終於鬆了松,笑容滿面道:「我就說太醫的醫術肯定是極好的,若是有什麼問題,早就診出來了。韶兒,這下你可信了?」
一旁的沈丞相也放下心,哼了一聲,重重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自然沒什麼問題!」
郎中便又給徐洛音看診,囑咐了幾句少受涼多休息的話便離開了。
沈丞相和文氏也沒有多留,叮囑了幾句之後便相攜著遠去。
沈韶目光幽沉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韶光院,淡聲道:「去將郎中請回來。」
徐洛音的面色也有些凝重,怕他會胡思亂想,她握住他的手,儘量輕鬆道:「夫君,你怎麼猜這麼准呀,我還以為父親不會來呢。」
沈韶回神,解釋道:「你不知道,他最是好面子,只要他與文氏在一起,便一定會跟著過來。」
「原來是這樣,」她懊惱道,「早知道我就不跟你打賭了。」
沈韶捏捏她的鼻子,終於笑道:「後悔也晚了,今晚你睡書房。」
徐洛音哼了一聲:「睡就睡,我在哪兒都能睡著,反正夜裡輾轉反側的人又不是我。」
「小機靈鬼。」沈韶眸中漾著笑意,吻了吻她的掌心,「我後悔了行不行?今晚陪我睡臥房好不好?」
「不好,」她直接拒絕,「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今晚一定要睡書房。」
兩人閒話片刻,郎中過來了。
彼此臉上的笑意頓時收了起來,沈韶沉聲問:「我父親可有什麼病症?」
郎中臉上再也不複方才的輕鬆,而是浮現些許憂色,慢慢道:「丞相在長期服用少量毒藥,是以身體欠佳。不過平日裡行動自如,輕易看不出來,但是大腦會慢慢變得遲鈍,每次動怒都會加重病情。」
郎中頓了頓,小心翼翼道:「若是一直服用毒藥,最多兩年便……」
沈韶握了握拳,繼續問:「若是以後不再服用,身子是否還有調養好的可能?」
郎中捋了捋鬍鬚,不敢保證,只是道:「在下才疏學淺,若是有高明的醫師在旁侍候,想必可保五年無虞,剩下的便看丞相大人的造化了。」
五年……沈韶閉了閉眼睛,拱手道:「多謝先生,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如松上前,遞上豐厚的賞錢。
郎中走後,沈韶猶在沉思,徐洛音輕聲問:「夫君,還在想父親的事嗎?」
「算是吧,」他和盤托出,「我在想父親對我如此厭惡,其中是否有文氏的功勞。」
文氏嫁過來之前,他與父親的關係雖說不上父慈子孝,但也算是嚴師高徒,彼此之間談論的大多是朝堂與書籍,相安無事。
待文氏進門,便開始關心起他們的父子感情,兩人從未做過真正的父子,自然覺得彆扭,矛盾便層出不窮。
文氏插在其中,看似是為他們好,實際上卻是添了把柴,她知道父親刀子嘴豆腐心,於是便用不痛不癢的好話捧殺他,父親自然會反駁,他自然會不服。
長此以往,關係更差。
正如方才,文氏為他說好話,父親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若是在平時,他定會與父親吵起來,幸好及時想起了文氏的所作所為,沒有出聲。www.919y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