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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越咬著下唇,恨聲說道:「侯爺無恥。」
「我還能更無恥,」顧衍別過眼,怕自己在那過分分明的恨意中露了相,冷著臉喊了一聲長亭。
長亭低著頭,捧了一個紅木六角盒輕輕放到了辛越面前。
「打開。」
長亭低聲應諾,垂首打開了木盒上的小銅鎖。
辛越仍是滿心怒意,寒了一張臉看他還有什麼花樣。
木盒被打開後,裡頭密密疊疊的是一份份的手書。
顧衍走到辛越身前,悄然長吸一口氣,平復紛亂的內心,長指扣了扣木盒邊沿,「辛越,你不在乎我,可總有你在乎的人。」
他修長的手指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手書,慢條斯理地打開,放到辛越跟前,辛越皺眉去看,看到第一行時心跳驟停,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他。
是預想中的反應,顧衍心中思量著,神色仍舊不見起伏:「你的父親,好友,親朋,大大小小几百口人的前程,就握在你手裡。」
胸口氣血陣陣上涌,辛越憤然伸手一推,「哐啷」一聲響,滿盒手書紙張灑落一地。
她站起身,推開顧衍,徑直往外走去。
三年來,她都不敢聯繫爹爹娘親,就怕露了行跡,被手眼通天的顧侯爺發現,反倒連累了他二老。
可如今,她最脆弱的軟肋,被捏在顧衍手裡,用來威脅她的去留。
她一路直奔到府里的一處角落,也不知是哪,四下無人,冷冷清清,才蹲下了身抱著膝頭悲拗無助地哭出了聲。
房內,看著一地灑落的紙張,顧衍雙手攏在寬大袖擺里,怔怔出神,同方才的漠然要挾相比,簡直像是兩個人。
長亭隨侍在側,見狀一顆心七上八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咬咬牙,試探著說:「侯爺,這樣是不是將夫人逼得太緊了,屬下瞧著夫人方才出去時,眼眶都紅了。」
顧衍冷冷瞥他一眼,長亭立即住了嘴,恭恭敬敬地立在後頭,立志就當個木頭柱子。
雖然顧衍人不在京中,但一應急奏,卻一分為二,一份送到了聖上的乾清宮裡,三兩日便被拿去作潑墨草紙了,另一份則八百里快馬送到了顧衍手上。故而顧衍秘密離京的這段日子,最忙的就是這些傳信的,最提心弔膽的是臨時被授命處理國事的心腹大臣,現在各路人馬都鬆了一口氣。
然而今日日頭西落之時,顧衍卻收到了一封拜帖,落款是一隻狐狸頭紋樣。
看完帖子,顧衍神色凝重,沉吟片刻,對長亭說道:「盯著夫人那邊,吩咐那個小丫頭,哄了她吃些飯,喝了藥。點二十人,一刻鐘後走。」
「侯爺,您真要去?這狸重死後便無人再見過他的私印,若是有詐……」長亭覷著那火紅的狐狸頭,心裡十分懷疑。
「是人是鬼,總要瞧了才知道。」顧衍嘴角冷笑,起身便出了門,長亭緊隨其後。
辛越一人躲在偏僻的花園角落,狠狠哭了一場,往湖中冰面上用力砸了數十顆石子,直砸得一尺厚的冰面都出現了坑坑窪窪的痕跡,才算發泄了一腔委屈憤怒。
日頭西墜,天色沉了下來,滿園子山石枯木沒由來地帶了一絲張牙舞爪的駭相,辛越盤坐在大石上接連打了十來個噴嚏後,終於慢慢吞吞地往回走了。
半途在抄手迴廊攔了個小廝,讓他去喊了紅豆過來,自己則坐在廊下的扶手欄杆上等她。
紅豆聽到傳話,忙抱了帶兜帽的銀狐毛披風和手爐匆匆往迴廊趕來,方才侯爺不讓她們隨侍,她也不知夫人怎的就一下午不見人了,想問長亭也找不著人。
她心中掛著自家夫人,腳程極快,不多會便到了迴廊,此時天已黑透,她遠遠地便看見自家夫人坐在高高的扶手欄杆上,雙腳懸在空中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蕩,身後三四步開外站著一個仿若暗夜黑影的護衛,她趕緊三步作兩步跑過去。
辛越聽著身後的動靜,偏頭一看,紅豆喘著粗氣已到了跟前,斷斷續續說道:「夫人,披上衣裳罷,入夜便冷多了。」
「嗯。」她屈起膝蓋,回過身,讓雙腳穩穩落在了地面站起來。
此時身旁護著的暗衛才鬆了口氣,又像一股黑煙似的隱匿到了暗處。
辛越也不理他,趕了一下午也趕不走,一句話不說,只在她要踏步上冰面時出現並橫著手攔下了她,又在她將雙腳伸出欄杆時悄沒聲地站在了她身後。
她就明白了,顧衍是鐵了心要將她帶回去。
紅豆先將手爐放到辛越手中,觸手摸到她冰坨似的手,唬了一跳,又抬眼看著辛越略微紅腫的眼睛,蒼白失色的面龐,自己的眼眶一熱,忙低了頭為她系好身前的絲帶,才攙了她往前走。
才邁出三四步,就聽得辛越略帶沙啞的聲音問道:「顧衍呢?」
「回夫人,侯爺方才便出去了,」紅豆輕聲答著,換到了辛越的左側,給她擋著迴廊口呼嘯的穿堂風,想了想又道,「侯爺出門前吩咐了廚房給您燉了湯,煮了參薑茶,一會回去您便喝一碗參薑茶,將這寒氣去一去便舒坦了。」
「好,」她垂下眼,出去了更好,她此刻可不想與他同桌而食,她怕自己忍不住將一碗茶潑到他身上。
第14章 、三箭
一刻鐘後她們便回到了小院,屋內飄來了若有似無的飯菜香味,她進了屋便懨懨坐下,著實沒什麼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