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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腹痛,不讓叫丘神醫。」
「她說不叫就不叫了?我看你該滾去守永夜了。」顧衍將湖筆一把拍在桌上,一支筆頓時斷成了三四截。
「紅豆說,是,是夫人小日子來了。」長亭頭皮發麻,腦袋都快垂到了地上,後背冷汗涔涔。
沒等到回話,就見侯爺的黑色皮靴從身旁大步跨過,「把丘雲子叫過去。」聲音不復往常淡漠冷靜。
長亭應是,心下一松,抖了抖身子,全身發軟地擦著額上的汗,呼,這可別再來一回了。
顧衍走得很急,幾乎是小跑著了,旁邊的護衛們看了,個個都側身低頭行禮,沒一個敢多嘴問一句。
走到了辛越的帳篷前,他輕撩開帘子,撲面而來一股暖意,一眼就看到軟榻上的身影背對著他縮成一團,如瀑的青絲垂下,直落到榻前的絨毯上。
顧衍脫下外衫,免得將一路走來的寒意帶給了榻上人。
活動活動手腳,待身上都暖了後,才緩步走向軟榻。
帳篷里只點了兩盞半人高的琉璃燈盞,在暖黃昏暗的燭光里,他半跪下身,輕輕扶過辛越的肩頭,將她放平。
剛伸出一隻手覆在她的小腹處暖著,就聽得榻上的人傳來沙啞的低喃。
他湊近了聽,卻驟然感受到女孩灼熱沉悶的氣息,往邊上移了半分,借著半明的燭光看到了女孩額上細細密密的一層冷汗和眼下的異常潮紅。
撐在榻上的手背青筋陡然凸起,轉頭正欲起身喊人,放在辛越小腹的手卻冷不防被一隻滾燙細膩的小手握住。
顧衍心頭一動,低下頭,不期然地撞上床上人的迷濛雙眼。
下一刻那眸子裡的迷濛濕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道道紅血絲籠著的淡漠,他聽到床上的人說,「顧衍,我的客人呢?」
氣息不暢,嘶啞得能在他心頭喇出七八道血口子。
他避開她的問話,起身讓長亭喚了丘雲子過來,又到矮几上拿過一方帕子,徐徐給她拭去額上的細汗:「怎的病成這樣也不說?」
小腹墜墜地疼,她疼得沒力氣,闔上眼,喘著氣執拗地說:「告訴我。」
她連著兩句都是問旁人,燒得都快糊塗了,心裡還在記掛著旁人,他不氣,他不能氣。
顧衍耐著性子溫聲道:「你病了,我不與你計較,想知道就把身子養好了。」
邊說著邊起身幾步走到帳篷外,皺了眉冷聲道:「丘雲子呢?怎的還沒到?」
帳篷外守著的暗衛十七垂首回話:「稟侯爺,長亭大人已去請了。許是雪大他老人家腳程慢。」
「去,走不了把人給我提過來。」顧衍皺眉,語氣間儘是急躁不耐。
十七應聲退了。
第16章 、多來幾次你就習慣了
顧衍才又轉眼看向帳子外頭守著的小丫鬟,略想了想問道:「夫人今日如何?」
紅豆自侯爺出來後便垂著頭,一眼都不敢看,此時聽到問話,連忙回道:「稟侯爺,夫人今日精神不佳,未……未用茶水,也未用過膳食,一日都開著馬車上的半扇窗格,恐怕晚間會發熱。還,還有,夫人小日子到了。」
聽著這丫鬟斷斷續續的話,顧衍心下雖不喜她膽怯之態,然聽她能將辛越的情況細細報來,想來也是個上了心的,便按捺下了心中不滿,淡淡應了一聲,吩咐道:「丘雲子到了便讓他進來。」
進了帳子抬眼一看,辛越已經撐著坐起身。
顧衍從床榻上拿過兩個軟枕塞到她腰間。
辛越的腦袋昏昏沉沉,胸悶氣短,小腹刺痛,帳子外的聲音若有若無地傳進來,她提不起勁去應對這個男人,只軟軟靠在枕上,呆呆看著身上蓋著的暖白絨被兀自出神。
顧衍看了,嘆了一口氣,坐在她身邊,大手放在她的背後,一下下給她順著氣。
寧神靜氣的伽南香混著男人身上的味道鋪天蓋地地將她重重裹住,她整個人陷在男人的陰影里,被環繞,被無聲呵護。
人吧,傷心時你莫招惹我,我也能自己消化平復。
你若招惹我,作出關心體貼的樣子,那些被強行壓下的委屈、痛怒、悲傷都會以成千上萬倍的滾滾之勢將你淹沒。
辛越發紅的眼角落入顧衍的眼中,倔強的嘴唇抿成直直的一條線一言不發。
他心下複雜,一半是氣惱她竟敢連命都不要也要保著旁的男人,一半是切骨掏心般的心疼。
「辛越,你在我身旁,我才覺得自己是個人。」
男人的聲音低緩沉靜,一字一句,撬開辛越的心防。
她極力忍住酸澀的鼻尖,嗚咽著開口:「我沒想過跟他走。」
「我知道,你說他是客,我就知道了,」顧衍沉默了一會,仿若需要莫大的勇氣剖白心跡,「可是我怕。」
怕什麼呢?明知道一切皆在掌控中,卻還是怕她真的想要離開自己,怕她對別人的在意甚於自己,怕她寧可用自己珍之重之的生命來要挾他。
他這一生,縱橫天下,威名四海,卻怕她的真心背離。
辛越閉上眼眸,氣息顯見的顫抖,他在同她示弱……
哪怕他強硬到底呢,她也能梗著脖子同他決一個死活,但他的突然示弱,顯然有些不講武德了,她一時被擾亂了心神。
就在此時,帳子的氈簾從外邊被打開,猛地灌進一股夾著冰碴子的冷風,極快地又被重重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