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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沿著蜿蜒的小逕往裡慢慢走去。
「嗯……京里便沒見過這麼高的樓,」說著指了指日頭,「這麼短的時間我們也出不了城,那便是在宮裡了,怎麼從未聽人說起過宮裡還有這麼高的樓呢?」
長亭打頭幾步,給主子們開了門,木門後有枯朽的涼亭一座,三四間簡樸無華的木屋,其後便是一座黑漆漆的高樓。
走近一看,若說是樓,不如說是塔更合適,這塔方方正正,直立而上,約摸七八層高,最高層向中間收攏成尖尖,通體漆黑,無甚雕刻,連塊匾額都無,只有廊下左右立著兩座半人高的白石燈座,實在與華貴奢侈的皇宮大相逕庭。
顧衍沒有回答,牽著她走到了塔前,一股莫名熟悉的氣味若有似無地飄進了辛越的鼻尖,她動了動鼻子,猛地轉過頭:「不會是書閣吧?!」
她爹爹好書,顧衍也愛書,兩個家裡都有專門存書的書房暗室,平日裡輕易不開,走得近了才能聞到一室書香。
顧衍摸摸她的腦袋,給出一個讚賞的眼神道:「準確來說,是書塔。」
「能進去的嗎?」辛越目光閃閃,十分期待。
顧衍一笑,卻帶著她往邊上的竹屋走去:「自然可以,史書記載,我大齊開國帝王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尤喜搜羅古書舊籍,這藏書塔裡頭是他半生積蓄,雖後世帝王漸漸荒廢了此地,但裡頭還是收著不少好東西,用過膳便帶你進去瞧瞧。」
在宮裡最神秘古樸的藏書塔旁用膳,入了夜還能看到煙火,她眼裡光彩乍盛,縱身一跳,趴上了他的背,在顧衍耳邊故意呵了口氣:「我從前怎麼沒發現,顧侯爺這般會哄姑娘開心。」
顧侯爺背著她,耳邊溫軟濕熱,手上不大老實地拍了一下嬌臀,口裡認認真真回答:「從前有個姑娘,我哄得太少了,如今方摸著一點門道,此道精深,才窺得一二。」
辛越眼珠一轉,「那你如今只是覺得對不起這姑娘,才這般哄她的嗎?」
摸著了門道的顧侯爺,此時胸中情話一籮筐,輕鬆應對,「愧自愛而起,愛一往而深,這姑娘難哄得很,不知我的七情六慾,都系在她身上。」
走到木屋門口,顧衍雙手托著她大腿,轉了個身,辛越十分默契地用手推開木門。
「吱呀」一聲,一股夾著香味的暖意撲面而來。
屋子十分簡樸,連個隔間也無,一覽無餘,四面牆只掛了四季書畫,正中擺著一張木桌。
桌子上團團地擺了數十個碟子,已看不出來碟子底色如何,上頭全是滿滿當當片成薄片的牛肉,紅白相間,肥瘦相宜,正中間一口銅黃的鍋子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
「哇!燙鍋子!」
顧衍將背上的小饕餮放下,被她眼中冒起的金光閃了兩下眼,心下認真想著,平日裡莫不是短了她吃食。
想著不禁抬了手,先涮了兩片香嫩的牛肉片放到她碗中。
辛越先嘗了一口原汁原味的肉片,果然又香又嫩。又夾起一片蘸上些許蘸料,放入口中,牛肉的鮮香綻開來,蘸料薄薄,增味卻不喧賓奪主。
她吃得開懷,更樂意為夫君效勞,撩起袖擺,挑了一片又大又薄的肉片在鍋里過了三四個呼吸便撈起,放到了顧衍的碗裡,一片,兩片,三片……直到那隻小小的蓮花紋青花小碗冒出了個小尖。
顧衍囅然而笑。
她再將自己的碗填出一個小尖。
如此重複了幾次之後。
她的肚子也顯見地凸出了一個小尖。
顧衍不得不帶著她往外頭消食。
日頭爬過了正頭頂,正好打在院落中枯朽的涼亭上,將它的白色雪頂染得金光一片。
正看得出神,忽覺身上一沉,顧衍站在她身後,給她披上了大氅,手順帶著環到她身前,揉了揉她的小肚子,失笑道:「去散散,消消食,長亭已去給書閣通風了。」
辛越先是一愣,到最後又不好意思地笑出聲,「啪嗒」一聲,鼻子間冒出了一個小泡泡。
「……」
短暫的沉寂之後,顧衍不著痕跡地掏出帕子,面不改色地遞給她,目不斜視看著前方。
眼裡笑意翻騰,唇線抿得死緊。
辛越神思恍惚,心中默念了幾遍,這是夢,這是夢。
然接過帕子的一霎,腦中「轟」地一聲炸開一聲巨響,看著腳下,不知可有哪處裂縫可讓她鑽進去的,她吃得肚子圓鼓鼓,這道縫,需還得大點兒的才行。
直到兩人出了院子,辛越還是提線木偶一般,隨顧衍牽著漫步在幽靜林間。
他很安靜,她也很安靜,只是一林子冬日常青,不畏嚴寒的松柏青竹被朔風帶得簌簌地笑她。
終於,她回過了一點神,喃喃喊他。
顧衍平靜應了一聲。
「好丟人……」
顧衍轉頭,忍笑道,「倒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辛越垂首:「不丟人麼?那你給我做一個看看。」
「……」這個難度屬實高了些,他臉色沉肅,一本正經,「做什麼?我早已忘了,難不成你還記著?」
辛越不曉得他這般上道,連忙順著台階下來,「是忘了,我們方才說什麼?宮裡怎麼會有這樣的高地?從前進宮都沒注意。」
顧衍彎了唇角,說:「這地方在冷宮後頭,林深草雜,荒僻難行,宮中人認為不詳,便少有人來。且先皇去後,我便著人關死了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