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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衍眼神莫名,看著她展出端莊的笑,看二人視線交錯,看她收回笑,端起白瓷碗,擰眉抿一口。
分明是再正常不過的行為,心底卻有道聲音告訴他,這世上,誰都可以得她一笑,陸於淵,不行。
辛越抿了一口薑湯,萬分艱難地順著喉嚨滑下去,差點連午飯都一塊跟著飆出來,手上一松,瓷碗滑落,被一隻大掌穩穩接住,保住了她一身衣裳。
辛越鬆了一口氣,「這薑湯今日與我八字不合。」
顧衍將瓷碗遞給長亭,笑而不語。
一曲舞畢。
舞得很好,蹁躚後退時也帶走了殿中不少目光。
殿中一時陷入安靜,辛越被薑湯攪得沒了胃口,看著一碗花花綠綠的酒釀圓子,耳邊忽然飄進渺然笛聲。
笛聲自殿外傳來,開始得悠遠綿長,如九天清調滌盪人心,漸行漸近,絲絲縷縷笛音凝得渾實,顯得蒼勁遼闊。
一身白衣的女子自殿外而入,一支竹笛橫在嘴邊,步履輕盈,曲意悠揚,眸光如水,似喜似羞看著主位的小皇帝。
辛越想,這是個高明的手段,滿堂嬌花奼紫嫣紅,這女子不但隨笛音入場,掙了個特別的第一印象,用純淨的白壓過斑斕顏色,最後還以數量取勝。
當中一抹純白,和兩邊花攢錦簇,任誰的目光都會落在當中的純白上。
第75章 、你這麼凶做什麼!
辛越抽身看戲,看得興味盎然,顧衍連眼神都欠奉一個,她以為顧侯爺沒看懂姑娘家彎彎繞繞的心思,便十分善解人意地湊近了同他解釋:「這姑娘衝著小皇帝來的,白衣翩翩,笛音悠遠,你猜小皇帝會不會喜歡?」
長亭不知從哪摸出來,又捧來一碗薑湯,顧衍放在她跟前,面無表情地對她說:「高人算過了,這碗同你的八字極為相符。」
辛越的笑臉凍在了原地,堂堂定國侯為了她睜著眼睛就開始說瞎話,她心中備的那些說辭,少不得出一句就得讓他駁回來。
若是她說,這碗薑湯八字雖符了,然顏色看著不怎麼老道,別難為我喝完了起不到藥效,那顧衍定會讓人熬一碗濃得比他臉還黑的呈給她。
若是她說,這薑湯聞著沒有酒釀小湯圓好吃,他說不得就會將那一碗紅的綠的紫的小圓子倒到薑湯里讓她一併吃下。
幾條路數都讓她心念神動之間,自個就給自個封死了。
她很後悔方才打的幾個噴嚏,若是能忍忍,也沒有如今的一番苦楚。
只好乖順地接過瓷碗,好歹先將方才的話題繼續說完:「這姑娘還很聰明,笛子吹得這樣好,卻只拿了一支竹笛,若是入了小皇帝的眼,說不得也得賞她一支玉的,一來一回,這份緣起也當得是不俗了,便是沒讓小皇帝看上,也得了一番美名啊。」
辛越分析得這樣透徹,顧衍半分面子也沒給,看她瞎扯。
她敗下陣來,指著那碗薑湯,懇切地說:「往常莫說是碗薑湯,就是丘雲子那一碗又一碗又臭又濃的藥喝下去,我什麼時候皺過眉頭,近日當真無心也無力,我聞著這個味道就想吐。」
顧衍捏了下眉心,看她半晌,突然將薑湯遞給了長亭。
辛越一顆心雀躍不已。
下一刻碎在原地。
「涼了,去換過一碗熱的。」
辛越突然就有些生氣,冷了臉瞪著顧衍,後者一步不退,她的眼眶卻有些不爭氣地瞪紅了。
素來這種你有理,我也有理的事情便最是不好調解,拋卻一個理字,辛越很任性地生出了一些你不懂我,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類感傷的話來。
她感傷不到半刻,別開眼的時候,殿中笛音已停,取而代之的是滿堂恭賀之聲。
她果然猜對了,但沒想到小皇帝如此大方,不但賞了她一支白玉笛,還賞了她一個位份,貴人,鄭貴人。
竟是鄭家人。
她抬頭看向首座,皇后臉上的溫和笑意似有崩裂之兆,不過很快又穩了下來。
真是能沉住氣。
辛越不由胡想,以這個別出心裁的表演來看,之後的姑娘們若是有想效仿此道,一步登天的,門檻卻是拔高了不少。
扭頭看見顧衍被隔桌的西南王拉著說話,見了這一幕,二人的神色都複雜了些許。
她愣了一下,慢吞吞地轉過彎來。
撇開看戲的心思,小皇帝在大選落幕之前,先賞了小鄭氏一個位份,這番作為,外人看來是皇后被本家妹妹打了臉,然小鄭氏是出頭了,可也成了靶子,但凡其他貴女要起,必要踩著鄭家姑娘才能起得來,屆時鬥成一團,皇后只需遠遠看著,坐山觀虎鬥,她的地位變相地更是穩固。
就連小鄭氏,若是想在宮裡站穩腳跟,也不得不攀附皇后。
小皇帝……對皇后還是有幾分情意的。
有珠玉在前,接下來的表演都讓人興致缺缺,小鄭氏換了一身綺麗宮裝,坐在小皇帝身側,此舉已算得上是出格得沒譜了。果然,她看到她那禮部尚書老父親瞪著小皇帝,鬍子吹得一跳一跳。
她的嘴唇張了張,又若無其事地閉上。
宮女魚貫而入,垂首恭敬地送上一碟碟膳食,辛越正經的菜式一樣沒動,只撿著那翠玉碗上的薑絲梅子吃得歡快。
捏一條細細的薑絲入口,倒有幾分渭國的味道。
從前她在渭國同一名叫喻霜的女子交好,她借著陸於淵的勢,壟斷著臨堯城的絲綢生意,天南海北地跑,見識奇廣,談吐不俗,二人頗為契合。她喜好美食,三不五時地帶了新鮮樣式來給她嘗鮮,當中一道薑絲梅子深得她心,薑絲的辛辣被酸甜味中和得剛剛好,如今大齊宮裡竟也能做出七八分味道,她吃得歡快,很快翠玉碗就見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