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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越點點頭,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內院。
窩在榻上,辛越捏著認認真真地思考,她今日,究竟。
究竟是吃錯了什麼藥?
芋絲恰捧著托盤上前來,將托盤上一隻小盅放下,輕聲道:「夫人,該喝藥了。」
「……」
辛越悶悶拿起小勺子,不大樂意地攪了攪,「這藥將我吃傻了。」
芋絲神色如常,夫人這幾日喝藥時都不大幹脆,時而嘟囔兩句,時而搖頭晃腦念幾句酸詩,能拖個一時半刻就拖個一時半刻,侯爺在的時候夫人還收斂些,侯爺一不在,這藥都得熬個兩碗。
芋絲思索著,想說些新花頭散一散夫人的心思,餘光瞥到門口一抹嫩黃,揚了笑朝門口招招手,邊對辛越道:「奴婢已將黃燈姑娘安頓好了。」
「誰?」辛越攪著渾濁的藥液,一臉茫然。
隨即一個小身影緩步走了進來,膝蓋一屈就要跪下,被芋絲一把拉住,口中嗔著:「夫人不喜人見了就跪,往後好好站著回話便是。」
「黃燈……」辛越喃喃念了一下,「這身黃色的衣裳倒是很適合你。」
「屬下……奴婢不懂,夫人說好看便是好看。」黃燈面上有些紅,她還從未如此打扮過,當然,執行任務時除外,但那時細軟綾羅下藏的都是冰冷殺器。
「……」本想招朵解語花,不成想來了個悶葫蘆,芋絲想起一早倪管家交代的那番話,這看著十來歲的小女孩,實際上卻是侯爺手下的一把好刀,心中一時也不知是否要給她派些差使。
猶豫了一會便道:「侯爺讓黃燈姑娘跟著夫人,那你可會一些基本的照顧人的活兒?斟茶倒水,脫衣篦發一類?」
黃燈遲疑了一會,道:「奴婢會斟茶倒水,給您脫脫外衫不成問題,篦發……奴婢不擅長。」
辛越大致明白了,就是能把她自己拾掇到能見人的程度,一應日常活計沒問題,但真正內宅深閨女子的繁瑣生活打扮不大擅長。
她點點頭,對黃燈道:「我身旁的丫頭若是不會伺候人,多少有些扎眼了,這兩日你多跟著芋絲學一學,不要你真做得精通,只是出門了要哄得過旁人,狼扮羊嘛,總要扮得像一些。」
黃燈深以為然,正要同芋絲出門修習一些,顧侯夫人丫鬟技能二三事,又被夫人喊住了。
她回過頭,看夫人滿面糾結,眉頭輕攏,兩靨生愁的模樣,試探著上前問道:「夫人可是有事要吩咐奴婢?」
辛越斟酌了一下語句,輕聲問:「通常,京郊大營突來的信件,會是要緊的急事嗎?」
黃燈道:「是。」
卻見夫人的精神頭眼見地頹喪了下去,腦中靈光忽地閃了閃,道:「往常侯爺忙起來不一定用得上晚膳。」
辛越懶懶地應了一聲,黃燈便也只好退下了。
片刻後,棲子堂三劍客聚在垂花門下。
異口同聲。
「夫人今日有些困頓。」
「夫人今日有些迷糊。」
「夫人今日有些疲乏。」
……
三人齊齊沉默,身後冷不丁摸出來一道小身影:「我若是你們,便會想想,侯爺知不知道這事?」
長亭訕訕:「侯爺下午去了京郊大營,今晚上都不見得能回。」
「不回嗎?」身後一道微訝的女聲響起。四人齊齊回頭。
夕陽餘暉下,辛越披著件雪白無暇的毛領披風,道道金光落在她的身上,極純淨的白和暖黃,身後還站著一個黑衣高挑,冷麵提劍的少年,少年手中提著一隻六角食盒。
「備馬車,我去找他。」
……
與來時的滿腔期待相比,在山道上,漆黑的夜幕中,遠遠看到京郊大營亮徹半邊天的火光時,辛越一下就有些沒底。
她急急喊了一聲停,馬車停在了半山,堪堪能看見大營的位置。
黃燈疑惑道:「夫人?」
辛越沉默了一會,不大好意思承認自己一鼓作氣,再而衰了,便道:「十七,去打探打探顧衍在哪兒?」說著還補了一句,「別叫人發現了。」
十七輕功卓絕,來回不過半刻鐘,將顧衍的行蹤打探得一清二楚:「侯爺處理完了急報,此刻在演武台。」
「演武台?」辛越皺著眉頭想了想,額上不由生出一二冷汗來,她從前也被顧衍提溜來京郊大營過,一下就想起來是個什麼地方,倒沒想到他氣成了這個樣子,到了要用武力泄憤的時候。
辛越拿捏不准,此刻貿貿然進去會不會惹得他怒氣更盛。
然轉過頭來,想到根源還是自己白日裡的一番胡話,既然想著解釋一番道個歉,追到了京郊大營也算得開了個好頭,遺憾的是她沒什麼追夫這方面的經驗,真正有經驗的辛揚此刻還不知奔馳在兩江的哪座山頭,只好摸著石頭過河,先將姿態做足了。
民以食為天,想來用食物來叩門是再合適不過了。
想罷便道:「把食盒提過去,等……算了,默默放演武台邊上吧,等他打完了,吃完了,準備回家了再說。」
十七的身影又消失在茫茫夜色下,黃燈終是忍不住開口:「主子,那您就等在這兒?」
辛越轉頭問道:「他回府時,只有這條路罷?」
黃燈猶豫著,確實是,便點了點頭。
「那就行了。」辛越輕鬆下來,靠著車壁望起天邊的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