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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二人在亭子的美人靠上坐下,刨了會泥坑有些累,辛越乾脆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二人同下兩江盤查稅賦一事,同僚情誼要好些也是有的。」顧衍說道,「不過,若是哪日大伯需要軍棍砍斧一類,請他務必莫要見外,定國侯府別的不多,十八般神兵利器應有盡有,沒有現打亦可。」
辛越低笑出聲,不過片刻便坐直了身,認認真真問:「溫靈均是好人嗎?」
顧衍皺起眉,有些不悅,又伸出手環住她的肩,將她的頭往懷裡帶了帶,才滿意了,說:「不是。」
辛越的問題問得籠統,人好與壞,實是受許多不可控因素影響,如情境、時間、事件、對象,不過溫靈均,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沾不上一個「好」字。
「嗯?」辛越怔住了,又從他懷裡掙出來,「他有問題?」
「是。」顧衍嘆氣,直接將人橫抱起。
「做什麼?」辛越驚呼,掙扎著就要下來。
顧衍皺眉,「別動。」
三兩步將她放到了馬上,自己也跨了上去,二人一前一後坐在馬上,慢慢地在山間小道上踱著。
辛越還在擰著眉頭,想了半天,辛揚看著精明似鬼,其實是個糊塗蛋,她怕他被人賣了還樂呵呵操心沒賣得夠本。
「別皺眉頭了,」顧衍低頭拿下巴貼了貼她的發頂,不用看都能想像出她的臉色,眉頭估計都擰成了麻花,「溫靈均這人,複雜得緊,雖說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他害天害地,不會害辛揚,放心了?」
「顧、衍、」辛越咬著牙,她處事向來風來火去,直截了當,不似他這般,天都壓到頭頂了還那樣一副沉靜穩當的樣子。
她私以為自家百般不靠譜的兄長終於有了個持重知禮的好友,能將他從紈絝矜貴的歪道上扭扭正,不成想竟有兩人雙雙歪到天邊的勢頭,當即道:「辛揚就是個作天作地的,再碰上個害天害地的,這還得了!」
「那……」顧衍也不知道辛越想如何,控著韁繩讓馬兒越過一條窄溪流,試探著說,「我管管他?」
辛越梗住了,一口氣軟了下來,喪眉耷眼,「別,讓他自己過吧,好壞你別讓他丟了命就行。」
「好,」給辛揚掃尾巴,反正也不是頭一回了,他輕聲說,「放心,溫靈均現在還在給吏部辦事,年後我將人留在吏部,放在眼皮子底下,隨他們鬧,也翻不了天去。」
「吏部?」
「嗯,他算盤打得好,這兩年每到年底我都會請他來吏部坐鎮個把月,能給吏部那幫人省不少事。」
辛越恍然,隨即笑了起來,「原來是這麼個打算盤。」
不過這麼一個清風朗月的溫潤君子,拿著一把算盤噼里啪啦算帳,真是有種違和的美感。
辛越累了,把整個身子都窩在身後顧衍的懷裡。
今日天朗氣清,烈風饒了青松綠葉,帶出沙沙的低吟,和著馬蹄的踏噠聲,催得人心神越發沉靜,不知不覺便閉上眼。
再次醒來,已經在書房榻上了。
她睜開眼,怔然望著屋頂半晌,在虛幻與清醒之間徘徊了一番,近日她頗有些喜歡上這種半蒙昧半清明的複雜感覺,好似一身可處兩界。若是當作每個夢境都是此身分出一絲靈魄往別處界面神遊一番,這一世數十載,便有同多了千許遭遇。
怪道有人一朝頓悟,誰知夢裡身是客,倘有一絲可為明鏡,以己為鑑,當也是一份造化。
此刻她就很有些頓悟的感覺,方才夢到了青青竹林,春意闌珊,此刻思緒很快就偏到了晚間吃個什麼口味的冬筍好。
顧衍坐在桌案前,寫完最後一行字,默然瞧她出神半晌。
剛換一本公文,又見她背過身去,掀開身上的絨毯,手在肩頸上一陣扒拉。
「怎麼了?」他心中想莫不是今日在林子裡讓蟲給叮了。
辛越落回到紅塵,才發覺後背上都悶出了些汗,黏黏的十分滯悶,令她無端生出了些氣,聞言不語。
坐起身扯了一把領口,有些風透了進來,才覺得好些。
顧衍立刻就坐不住了,她看著虎,甚個蚊蟲蛇蟻都不懼,從未給過他英雄救美的機會。但真咬了個包,非得癢得一夜都哼哼唧唧睡不好。
不料剛走到她身邊,就聽見小聲的嘟囔,帶著起床氣,又嬌又惱,「熱死了……」
一片細膩柔軟的凝白玉脂晃晃灼人眼。
「……」
顧衍木然,伸手給辛越攏了攏衣領,將那抹玉光遮得嚴嚴實實。手中力道粗魯了些,顯得手的主人有些不情願。
被攏了衣裳的姑娘更不情願。
「我熱——」好容易得了一絲清涼,又讓人攏上了,辛越不由扭臉瞪他,更用力地扯了一把領子。
顧衍捏捏眉心,抬腳跨上榻,將窗格支開了一道縫,到外間接過溫蜜水餵她喝下。
面頰潮紅,耳綴紅珠,小口吞咽時細膩的喉間上下滑動,顧衍面色沉靜,仿若坐懷不亂,只是持著杯盞的手青筋略有些不安分。
辛越三兩口就將一大杯蜜水喝完了,喝完眸光瀲灩看著他,可憐兮兮道,「還要。」
顧衍深吸一口氣,又到外間拿了一杯水,正襟安坐遞到她手中,沾了蜜水的嘴唇,血色不豐,清亮潤澤,望著喉嚨不禁也有些干啞。
「小口喝,馬上用午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