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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看這冷冽目光的話,她倒是能考慮一下直接上前坦個白。
「拿著什麼?」
辛越緊張極了:「一點小東西。」
顧衍沉著眉頭走過來,揚手一拂,金石崩裂聲響起,一盒袖箭零零散散落在地面。
他站在辛越面前,垂首,靜默掰開她的掌心,取出裡頭尖銳的箭頭,微白的掀起的皮膚下,一道殷紅色細痕,血河般,橫跨在她清晰的掌紋中。
「我說過什麼?別拿手,去握這些東西。辛越,我說過的話,你想聽的時候聽,想不聽的時候便忘,是不是?」
辛越額上冒冷汗,沒說話,反手翻過他的手背,上頭三處血絲遍布的拳擊痕,還有些許木屑絲埋在皮肉底下。
她抬起他的手,就著晨光,仔細將木屑挑出來,轉移著話題道:「哎呀,你這是戴了羊皮護手套,還把護手套打破了?」
「辛越!」
辛越快速打斷他,無奈坦白道:「你看,其實是這麼一回事。這件事情其實很簡單,你若去了,將辛揚帶回來不難,但他將辛揚從豎的變成橫的也不難,況且還有個溫靈均,辛揚不一定能舍了他同你走,此事便少了圓滿。若要少些傷亡,我去,是最快,最省事的了。」
解鈴還須繫鈴人,一個活結,一個死結,她解了一個,還有一個,就算再難,也得拿刀子剪子割割開。
「再說了,」辛越捧著他的手背輕輕吹了吹,「有你在,是不是?」
辛越未抬頭,卻能感覺到一道沉沉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半晌,聽到頭頂聲音響起:「等此事了了,且得好好收拾收拾你。」
「收拾誰!等等……你是說,沒有不讓我去?」辛越睜大了眼,那她這一夜未眠,絞盡腦汁地是為了什麼。
顧衍踢開腳下箭頭:「何時說過不讓你去?我不讓你去,你便不去?四年前的教訓莫非我還未吃夠?」
兩句斬截的反問,把辛越打懵了,喃喃:「那你,摔我袖箭做什麼?」
顧衍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掃:「你如今,不能用這個。」
辛越還是不敢相信:「照常理來說,你不是應該怕我去了遇到各種意外,應該要把我關起來,或者乾脆給我下個藥讓我睡個兩日,或者直接一計手刀將我劈暈過去,千方百計地只身前往,撈出辛揚,落得一身傷再回來同我愛恨糾纏,難解難分的麼?」
「……」顧衍站在窗下,從銅盆里擰了一塊方巾,拭乾額頭,眼神莫名,「成日裡又看些什麼話本子,你若不去,是最好,我定然能給你撈出人來,不過,死生確實難說。然你必定不會丟下辛揚不管,與其讓你偷偷摸摸跑著去,不如我隨你去,這個事,我想了一夜,其實,須得你自己有個了結。」
「啊哈哈……」辛越笑得乾巴巴,「沒想到你看得還挺透徹……」
「四年,辛越,我也該在你身上有點長進。」
顧衍這般一說,辛越登時覺得從骨頭到筋,從血肉到皮,渾身上下都蓄滿了力氣。
用了早膳之後,便十分嚴肅地拉著顧衍到書房籌劃此事。
依著她的意思,還是要選在如昨夜那般的大雨夜前往,或是如今日這般的艷陽天前往。
因著流霜花乃是一種極嬌貴、極有脾性的小毒花,白日日頭盛了,不開,夜裡下了雨,不開,須得月華如洗、天朗和暢時才一簇擠一簇地漸次開放。
但天不遂人願,設局的人也沒道理考慮入瓮之人的心思。
不到午時,長亭送來了一封絳色鎏金的帖子,乃是陸於淵親筆,邀她今夜前往天水樓一敘。
那帖子上的絳色讓她感覺熟悉,且沒由來生出一抹心慌。
入夜時分,辛越第三次站在天水樓門前。
頭兩回,四下皆是靚妝走馬,笑樂不絕,明檻綺疏,輕歌曼語。
如今,四下皆靜,左右一片黑黢黢。
天水樓大門敞開,裡頭桌椅全無,月光清輝透過樓頂三個被砸開的大洞射入大堂地面,映三個月色圓圈。
一帶絳色宮燈從門口延伸到大堂後的十六扇屏風。
整個天水樓大堂的光線便只有投下的三道月光光帶、一條絳紅色燈道,通往深處一片未知黑暗。
辛越想,到旁人的地盤來赴一場生死之約,真是不大明智,且看對方還曉得先造個可怖的氣氛來給個下馬威,要是換個膽子小一些的,只怕就要當場嚇撅過去。
饒是她,饒是她也得搓搓手臂泛起的雞皮疙瘩。
左右回頭看了一眼,悄聲朝顧衍問出一個疑慮:「為什麼封街啊?」
「免得礙手礙腳。」
「你這是濫用職權。」辛越扯著顧衍邁步而入。
顧衍:「是關懷百姓民生。」
二人走到十六座屏風後頭,右邊五扇木門緊閉,只余最左邊一扇。
辛越扒過去,將左數第二扇木門推開,鼻尖先撲來一道濃烈的煙燻火燒味,她猛地往後躥,顧衍輕鬆接住她,淡聲道:「還亂碰?」
「不碰,不碰,外面是什麼?」
「廢墟,不碰便從我身上下來,你如今,不好這般莽撞。」
辛越手忙腳亂地站好,往半開的第二扇門那略探了探頭,外頭果真一片焦黑,堆著半人高的東西,瞧著燒完不久的模樣,煙氣兒只剩得幾縷,縹縹緲緲地升上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