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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越一路跑得頭昏腦脹、心慌氣短,坐在案幾前的藤椅上勻氣,腦子回想著方才小廝說的話,眼裡看著榻上多出來的一個人。
拍了下額頭,真的沒聽錯罷?
她轉頭問跟著回院子的小廝:「你方才說什麼?」
小廝十二三歲,一對眉毛又濃又黑,反倒把眼睛襯得芝麻一般小,哭喪著臉答話:「頭破血流。」
辛越再問那小廝:「還說了什麼?」
小廝都快嚇跪下了:「滿頭滿臉的血,甚是瘮人……」
是了,方才她正要使人去尋那紙鳶下落,卻從杏花樹後頭跑來一個小廝,大氣都喘不勻地說別苑裡來了個人,侯爺請夫人回去,那人——頭破血流,滿頭滿臉的血,遠遠看著整顆頭像一顆西瓜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辛越忍不住轉過身去,捧腹大笑。
離譜流言的當事者辛揚朝她白了個眼:「好孩子,難為你急人所急,那丫頭,給這孩子賞一把金葫蘆,別教他被你們夫人嚇壞了。」
「欸,是。」紅豆爽利應道,將還未反應過來的小廝領出了門。
辛越笑得臉頰發紅,走到桌案後頭,把竹簾捲起來,借著春風散散臉上的熱。
回頭看榻上黯然神傷坐著的辛揚,邊打量他邊說:「你從前於穿衣打扮一道上總是缺乏新意,一身白衣裳換著花樣地穿。如今總算開了竅,曉得在頭飾上展現一些新意,不過,你這進展會否太迅猛了些?我建議你可以從換個顏色開始,比如先把白衣裳過渡成紅衣裳,襯上你的身形,也應當頗有風流意味,總比……紅巾纏頭來得好。」
辛揚額頭往上都纏著一圈一圈的紅巾,臉現羞恥,嘴硬道:「小爺就喜歡這個調調!」
「你一貫愛這種別致的風味。」辛越點點頭,復又湊過去,她這兄長常常自詡風流才子,真正的風流才子她沒見過幾個,但藝術來源於生活,話本子裡的風流才子她倒是見了不少,其中都不乏有一個共性,風流才子愛招俏佳人。
辛揚這副懨懨模樣,頭上又纏著十幾重紅巾,其實很像是招惹了俏佳人,又被俏佳人亂棍打出門的樣子。
「你別胡想!」辛揚一看她那表情,便知道她心中編排他。
辛越到藤椅上坐下,灌了一杯茶,隨意拿起九連環,食指套著打頭的一個圓環,悠哉游哉地轉起來,邊挑起一邊眉毛看他。
這無聲的激將法勝過有聲,辛揚忿忿抬手,一邊嘟囔:「你看,你看好了!」
一邊把頭上紅巾一圈圈拉下來,動作粗魯,使得他吃痛地齜牙咧嘴。
紅巾落地,辛越手中的九連環停止轉動,空氣都有一時的凝滯。
「……」
屋外小丫頭拍打衾被的聲音一下下響起,由緩至快,恰如她此刻的心跳,片刻後,屋裡爆出驚天的笑聲。
辛越抱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身來,顧衍從畫屏後入內,一眼看見笑得眼淚溢出眼眶的辛越,走過去撫順她的背:「怎麼了?」
辛越眼角瞥到跟在他後頭出來的溫靈均,心裡想著給她這倒霉的哥哥留些面子,勉強止住笑聲,剛想開口喉嚨間卻忍不住逸出笑,只能伸手指著辛揚的方向。
順著手指看過去,見多識廣的顧侯爺也愣了稍許,捏了下眉心,道:「挺別致。」
「……」辛揚扭過身去,舉一把鎏金小銅鏡,看額頭上三顆鴿子蛋大的紅腫包,身子抖得像風中枯葉,「侯爺,這算為朝廷破相了罷,你給看看這給不給傷錢?」
辛越聞言稍愣,心想辛揚果然歷練出來了,往常受了些許委屈只會懟天懟地找回場子,如今都被人打上臉了,竟曉得將怨仇擱下,趁熱打鐵用傷勢為自己爭取一些好處,士別三日,果真當刮目相看。
她這邊刮目直勾勾地盯著辛揚頭上三顆鴿子蛋,思索究竟是什麼利器才能打出這樣紅而不破,潤得發亮的傷口。
就聽溫靈均溫柔的聲音響起:「方才往丘神醫那取來這瓶藥,悉心塗抹,忌口七日便也好了。」
顧衍把辛越手上的九連環放下去,補刀道:「一瓶傷藥二十兩,你看看給不給藥錢?」
「……」辛揚如遭雷劈,喃喃,「小爺為國為民,身懷大義,就落得如此下場……」
辛越想不出來,直覺這裡頭定有一樁比這三個腫包還要精彩的故事,滿心好奇地催他:「你先說說怎麼弄的,再考慮給不給你傷補。」
辛揚小心翼翼打商量:「這事說來話就長了,要不先定下傷補,你看這三個包,左邊這個小點,算一萬兩,右邊這個腫得最厲害,怎麼說也要五萬兩,中間這個都滲血了,十萬兩不過分吧?」
辛越板起臉:「我先把你扔七子湖裡醒醒神不過分吧?」
顧衍平平看他:「看來你這一趟撈了不少,口氣都變大了。」
說到這個辛揚就憋悶,怏怏道:「也沒多少……剛撈得興起,就被打回來了。」
辛越抓起一把瓜子,再次催促:「快說快說,這三個鴿子蛋怎麼來的?」
辛揚看著她手裡的瓜子,額頭三個大包一齊疼起來,轉過身去不看她,否則他怕忍不住要手刃血親。
溫靈均一直跟在他身旁,了解事情始末,一邊給他上藥,一邊輕聲道來。
「這一個月來,稅賦案有所進展,積年亂帳果然如侯爺所料,以崔氏、周氏為大頭。但除了謝氏,其他大世家、小家族幾乎也都參與其中,崔氏周氏數十年前就已經將整個江寧拖下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