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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於淵仍是定定看著雪覆白梅,不知在想什麼。
青靄心頭不安,自打辛姑娘走了,公子的心思越發不可捉摸了:「公子,在雲城時,您明知瞞不過顧衍也要冒險入顧府救辛姑娘,可辛姑娘還是不願跟您走,屬下僭越,辛姑娘,畢竟早已嫁了人,饒是您這三年掏心掏肺地待她,她也恐怕……」
「青靄,」陸於淵終於開口嘆道,「我又如何不知道,她對我是一點心思也沒有。這三年我守著她,等著她,總想著靜待花開,可如今——」
陸於淵抬手觸上枝頭,輕輕點了點傲放的白梅,又說,「雪覆白梅,不除了雪,花開得再盛也透不出香。」
「我等夠了。」
青靄皺著眉,渭國向來以國相府為尊,相爺一輩子都在爭權奪勢,籠絡世家,掌控著渭國的大權,甚至將二皇子都壓得翻不起身,一心想做如大齊顧侯爺那般的掌權人。
自家公子早些年以遊歷為名,實則一直在暗中架空相爺。
這段時日公子低調入京,將他十幾年的暗棋一朝翻起,強勢收攏了青、瓏、淵、華四軍八十萬兵馬。
相爺在祠堂里拿軍棍砸在公子身上,質問他可是要弒父弒君,公子都一言不發。
只他們幾個跟了公子十數年的才知道,從前公子看似淡泊懶怠,實則暗中蓄力,無非是不願受相爺擺布,如今公子一朝撕破表象,也不過為了一人罷了。
陸於淵袖中一翻,手中出現一個淡紫色小瓷瓶,握在掌心來回摩挲著。
藍衣白梅,鳳眼長望。
他從不糾結「如果當初」的事,但這些時候,他無一日不在反問自己,若沒有將她帶去雲城,一切是不是都不同了。
從前,沒有辛越的日子,他是如何過的呢……
……
三……二……一……收!
辛越深深呼出一口氣,終於做好了!
天知道這麼一件薄薄的簡簡單單的裡衣,她的手指頭差點沒被戳成馬蜂窩,摸摸自己肉墩墩的指尖,受面這般大,手指頭們真是辛苦了。
更辛苦的,還有教她做裡衣的四位繡娘。
她站起身繃著手左右扭了扭身子,喚來紅豆,鄭重吩咐了好好給四位繡娘備一份厚厚的謝禮,以酬謝她們的的耐心,以及沒有暴跳起來像娘親一樣敲打自己的腦袋。
這四位繡娘的心情也十分複雜,初初接了消息,得知是顧侯夫人要為侯爺做衣裳,無不倍感榮幸,打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想著定要辦好了這差事,在顧侯夫人跟前好好露個臉,留下個好印象。
她四人做了完全準備來,誰知顧侯夫人不做外衫,不做披風,只是想做件貼身的裡衣。
更沒想到連件裡衣,都做了小半個月……
教不嚴,師之惰,她四人是嚴都不敢嚴。
顧侯夫人只是繡工馬虎了些,又時常有些新鮮想頭,然而還是用了十足的心思做的,故而折折騰騰了小半月,四位聞名京都的繡娘終於見著了她手中的成品。
如今繡娘接了賞,一掃之前的凝重面容,都歡天喜地再三拜謝地下去了。
辛越拿起衣裳站起身走到一人高的銅鏡前,抖了抖手上的玄色裡衣,往身上仔細比了比,嗯……感覺挺准,從前在一些不可描述的時刻後,他總會隨手給她套上他的裡衣,憑著記憶做的大小差不多。
花紋麼,有一兩棵歪七扭八的松竹就行了,圖個意蘊,反正也無人敢撩開他的外裳去看他裡頭都穿了什麼,最重要的是舒適!
人總是對自己的勞動成果越看越喜歡,辛越單手甩著衣裳,心中竟然也大膽地開始設想第二件衣裳做什麼了。
還有兩日就除夕了,她這兩日埋頭苦幹,除了娘親傳來的寥寥幾條口信,也不知道外邊又多了什麼新鮮物事。
看天色還早,老倪方才使人來傳話,顧衍也不回來用晚膳了。
辛越頗感無趣,便想著去南門橋邊逛逛,到郭記燒鵝買個燒鵝,再配個煎餅回來和顧衍一塊兒吃。
最近她和顧衍的關係緩和了不少,已是日日都一道用膳,半夜再將他踹下床了。
沒想到人才到府門口,老倪風一樣地從身後滾滾而來攔在了她身前,一個勁說道:「夫人,可是廚房的膳食不合胃口了?換個廚子也就是了,何苦出了府去。」
她笑笑搖頭:「別冤枉了他們,是我想吃外邊的東西。」
「吩咐底下人去買就是了,還能勞煩您親自去?」老倪站在她跟前,一步不讓。
辛越皺了眉,目光審視著他:「顧衍說了我不能出門?」
「沒有,」老倪連忙否認,生怕讓夫人誤會了侯爺,「只是這天色也晚了,屬下擔心夫人安危。」
辛越見他不肯說實話,心下不悅,連帶聲音都冷了幾分:「你說這話,是哄著我玩呢?」
她難得正色,可老倪並沒有放手的意思,一條樑柱般粗壯的手臂橫擋在她身前,一副支支吾吾的樣子,連她的眼睛都不敢看。
她想到老倪近來確實有些反常,往常總會隔三差五給她捎點外頭的新鮮玩意,或是帶些消息給她,可她悶在府里做衣裳這幾日,他一次也沒露過面。
她還當老倪是年底事多,如今看來還有些隱情。
便斂了神色,漫不經心摸了摸耳邊的青金石耳墜子,再次提醒他:「老倪,要麼說實話,要麼,給我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