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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持著端莊的笑,拒得十分乾脆,丘雲子無奈看向侯爺,侯爺卻只盯著夫人看。
老倪本來心中已經鬆了一口氣,原想能保住命,腿不要便不要了吧,如今得知小命保住了,腿也保住了,巨大的驚喜差點將他打暈。
不過此時瞥見侯爺灼灼地看著夫人的目光,夫人卻連個眼角都不肯賞,心裡七上八下,忽然眼中滴溜溜一轉,嘴上跟著哀哀地喊起了疼。
辛越秀致的眉頭擰起,難道她記錯了?
思索間見老倪邊喊疼邊掙扎著起身:「丘神醫啊,這傷口疼起來真是要人命啊,你趕緊扶我,扶我回房,給我上點止疼的。」
丘神醫活了這把歲數,還有什麼不懂的,真是瞌睡來了就送枕頭啊,給長亭使了個顏色,長亭心下一喜,扛著老倪就往外跑。
顛得老倪隔夜飯都要嘔出來了,一個勁捶著他的背,壓低了聲音罵他:「慢點慢點,小兔崽子伺機報復呢。」
辛越無言,看著三個男人一台戲,蹩腳地將戲台子搬出了書房。心中冷哼,若是上了戲台子,怕是要被人扔菜葉子臭雞蛋。
顧衍滿心滿眼都在辛越身上,巴不得將他們一腳一個踹出去。
看著辛越別過臉,抬起腳步。眉頭突突跳了七八下,你敢走?你走一步試試看?
辛越果然提起腳步邁了出去,他再也定不住了,站起身拉住了她的手臂。
辛越合了合眼,默默算了算時辰,該吃藥了,便轉身回頭問道:「怎麼?」
顧衍的眼底仍是如深潭一般,瞧不見波瀾,極快地在她身上掃過。
她的衣裳還是白日穿的,此時隨意披了便過來,不知冷不冷。
她的嘴角還是腫的,破皮的一小點鮮紅鮮紅,仿佛隨時都有血從裡面滲出來。
她的眼泡也是泛紅腫脹的,定是流了不少淚了。
顧衍久久不答,茶棕色的眼一動不動看著她。
她低了頭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臂,看不清楚他的手,但確實抓得挺疼,她輕聲道:「無事就放手。」
許是她的聲音有些冷淡,顧衍此時聽來,頗不是滋味,心念一岔,自顧地在這淡得如水一般的聲音裡頭多添了好幾味,不耐、疏離、嫌惡。
越想心裡越發苦悶酸澀,下意識地鬆開手。
辛越果真頭也不回地抬步便要往外走,他沉了一夜的臉色突地就變了,不知為何,看著她的背影驀然生出些許恐慌來,心下一急邁步攔在了她面前。
顧衍生得高大,寬肩窄腰,穿起衣裳來莫名就多了三分壓人的氣勢,此時堵在這書房門口,辛越只得抬起頭看他。
顧衍喉嚨干啞,所有的冷硬開口便帶了深深的歉意:「抱歉。」
咔嚓。
心頭凍起的一團委屈,由這兩個字,開始龜裂、消融。
辛越硬起的眉眼軟化了大半,只是剛一啟唇,胸口的氣血就不住地上涌,她緊抿著唇,艱難地咽下喉中的腥甜。
她咽得太痛苦,整張臉皺成了一團。
顧衍看在眼裡,一顆心墜到谷底,澀然開口,「你不想見我。」
「我讓丘雲子來給你看,你乖一點,我……我出去。」
幾個字縹緲如煙,像從極遠的地方傳來,辛越眼底朦朧,看著一道黑影離開,她本能地伸出手,卻抓了個空。
「顧衍。」她艱難地開口,立刻有幾絲血從她口中逸出。
「顧衍,我看不見了。」
萬幸,她倒地時沒有太過狼狽。
本應飄遠的的黑影在一剎那放大,牢牢接住了她。
「辛越——」
儘管五感在遠離,她都能聽見這聲沉戾的痛呼,縈縈繞繞,裹挾著她墮入黑沉的夢海。
……
丘雲子還沒回到院子,就被腳下燃火的長亭拎著後脖子往棲子堂提。
黑夜沉沉,道旁的燈燭飛快掠過,他老人家長嘆一聲。
為顧侯爺賣命是他的本分,但是作為一個已過古稀的老頭子,他實在很希望侯爺能憐老惜弱一些,哪怕改掉看診一次不說完,非得讓人跑兩回這個臭毛病呢,那他必能延年益壽,再替侯爺奉獻幾年。
長亭飛快地把他甩進了書房,他一眼就看到了榻上的侯爺。
渾身一凜。
黑衣身影坐在長榻上,雙手手肘撐在膝蓋,低垂著頭,脊背彎出一個頹然的弧度來。
侯爺要瘋了。丘雲子行醫布藥一輩子,於人身上的煞氣和死氣感知得最為敏銳。
其實他三年多前就有這個大膽僭越的猜想,侯爺在丟了夫人之後,看起來一切正常,只是做的事委實不像一個正常人能幹得出來的。
那幾年侯爺不知造了多少殺孽,永夜地牢的積血從未乾過,侯爺身上的煞氣日漸積重。
只是那時,還有一個虛妄的可能性支撐侯爺,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侯爺都會撐到找到夫人的那一天。
但如今失而復得之後,夫人若在他眼前出事,他連這虛妄的可能都失去了,會做出什麼事來無人能預料。
他不敢耽擱,一醋溜就往榻邊走過去,將手按在夫人的腕間,又掀了她的眼,林林總總,察看得十分細緻。
最後說道:「侯爺恕罪,老朽需察看夫人背後傷勢。」
顧衍二話不說,將辛越半抱起身,解了她身前衣襟,丘雲子側身避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