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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令立即改了態度,作揖說:「顧大人體恤民情,實在是百姓之福。」
顧兆沒回話,端了架子,做了同知大概知道當初在翰林時,為何施大人整日黑著肅著一張臉,其他人不敢靠近攀談了。
實在是官腔煩、拍馬屁的煩,你給個眼神,那底下的官看眼色聞風而動的一通吹噓,時間都浪費在這上面了,不如板著臉威嚴狀,讓底下官員吹也吹不下去。
這不,顧兆沒回話,播林的縣令便訕訕退後守在一旁。
田裡勞作的百姓急忙過來了,袖子放下的放下,褲腿捋順的捋順,見了這一些穿著不同的人,還戰戰兢兢不知作何,播林縣令剛開口斥責,顧兆先抬手攔了,見面前幾位眼底惶恐難安,溫和說:「莫怕,不是來尋你們事的,只是有話要問你們。」
百姓們眼底是惶恐難安加迷茫了。
聽不懂。
「你給翻——」顧兆指了知州府的衙役,「我說什麼,你拿土話問。」
那衙役上前,穿了差服腰間還挎刀,幾個百姓剛沒瞧見,現在一看,噗通噗通的就跟下餃子似得,全都跪在顧兆面前,忙是磕頭。
顧兆讓起來,播林縣令拿土話說,可沒用,這些百姓知道面前來人是官老爺官大人,一個個害怕腿軟說什麼都站不起來了。
「……」顧兆見此心中實在無力,其實想想也能明白,以前在西坪村時,寧平府縣縣令到了村中,全村老少村口迎接,通通下跪回話,村長更是惴惴不安唯恐出了什麼紕漏。
讓站起那便站起,規矩佝僂著腰縮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
西坪村屬於中原地帶,百姓吃飽喝足家中多多少少有些余錢,尚且如此,對官老爺的懼怕都是刻在骨子裡的,更別提遠在窮鄉僻壤的昭州百姓了。
吃喝不僅是巴望老天爺,更是看上位者當官的臉色政令。
「起來站著回話,不拘你們什麼事。」顧兆又說了遍。
孟見雲就上去了,一手兩手的把那幾個前排帶頭跪著的都給提溜起來了,等真站著了,雖然腿軟腰躬,可比剛才嘴裡全是求饒、不住磕頭強。
顧兆先問一家幾口人,多少畝田地,收成多少。
「我家一共七口人,六口,七口——」
「到底多少人。」縣令在旁打斷了問。
這下回話的嚇得腿成篩子了,看著又要噗通跪下,顧兆蹙眉,孟見雲上手便扶著那人,硬是架起來沒跪下。
「我、我家有個哥兒,馬上要出嫁了,這就是六口了,一共水田七畝,還有些麻田、棉花田這些五畝。」
大曆有田律規定是一回事,可落實到地方還要因地制宜。這人家村子在山上,全村有個六十來戶,可種的地就不多,梯田這一塊,那一塊,就近了種田勞作,所以分到手的水稻,男丁一人有個兩畝差不多,不夠了那就山腳下的旱田,種種棉花豆子這些。
女孩哥兒沒有水田可分,基本上就是一畝半畝的旱地。
沒法子田地緊缺。
「收成呢?」
「一畝水田一年下來有個三石差不多了。」
顧兆先想還挺多,後來不對,看著老者回話,意思應該是一年兩收有個三百斤糧食,而不是一收的數字。
西坪村時,一畝水田用上肥料能有五百多斤,有的快六百斤了。
看來肥料也得用。
這得交給農事官去幹活,因為夏季漫長雨水多,有些地方水多泡壞了稻子,所以一年兩收有個三百多是中間數字。
「以前都是吃不飽的,那山頭種了就是種不出糧食的……」老者說著顫顫巍巍的手指頭指向了另一個山。
顧兆看那山雜草其實蔥鬱,本來還有些拿不定注意是不是石灰石,也沒見那麼多石頭。可聽老者說,種不出糧食,一年到頭有個一百石不到兩百石,一家老小飯吃不飽。
去看看。
那些村民是規矩退了也不敢在地里勞作,紛紛回家中。
……顧兆帶人到了疑似石灰石的山上,有一些大石頭,就是石頭樣子,表面也沒看出鹼性泛白,再抓了把泥土,泥土濕潤也沒看出什麼石灰石——
那不對啊。
「大人是不是此處有什麼污穢?」播林縣令想的偏,往鬼怪邪崇那邊鑽去了。
顧兆沒搭話,「先回鎮上,買炮仗,多買一些。」
回播林府縣那就太耽誤時間了,鎮上幾人騎馬,半天就到了。播林縣令聽是買炮仗頓時覺得自己猜對了,真的有邪崇作祟,才讓地里種不出莊稼,要手下都去辦,速速。
不說縣令誤會的事,顧兆沒解釋,炮仗買回來的很快。
官員下鎮到村,不用愁住處,鎮上有的是鄉紳老爺提供閒置的院子莊子,當晚還給送了『美婢』前來伺候,顧兆正拆炮仗,要用人,一看手邊是個脫了外衫只剩個肚兜的——
「孟見雲滾進來。」顧兆生了氣,高聲喊:「蘇石毅也給我滾進來。」
之後那美婢驚呼,蘇石毅捂眼不敢看,孟見雲那小子倒是無所畏懼,不過目光沒什麼淫邪。
「給她裹了衣裳帶出去。」
那美婢便哭,說被大人看了身子,尋死覓活的,老爺定是留不下她了,求大人收了奴婢吧,奴婢端茶遞水暖被窩——大概意思。
顧兆眼底半分仁慈憐憫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