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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京里車馬來接時,黎大可是痛快,「收拾收拾,趕緊上京,別耽誤了。」
回去還收了一車的農貨,醃菜醬菜,五穀雜糧,還有一些信。
李桂花幾人見黎大要走,當屬最捨不得的了——沒了免費茶水點心果子吃,還有這院子說話,黎家的椅子也舒服,還有下人伺候。
唉。
黎大是逃似得回京,回頭望著村裡的景致,其實臉上是笑呵呵的,褶子也深了,「……偶爾回來看看就成咯。」
回去路上打尖住店,不算太快,越是往京里去的方向,越是近了,客棧里吃飯的讀書人就多了,人多得拼桌,拼桌吃飯自是要聊天,要是拼了一桌讀書人,那話題更多了。
黎大是大老粗,聽不懂學問之乎者也的說話,可有一天他聽懂了。
「也不知道自此主考官喜好什麼?或是辭藻華麗,或是引經據典,還是平實卻深刻?」
「我聽到消息了,咱們這次主考官來頭可不小。」
「黃兄可否仔細說說?」
大傢伙都安靜下來,聽這位黃兄說,這位衣著比他們好,聽說家裡經商,消息自是比他們靈通些。當然有些舉人不屑與商人之子同坐,都在隔壁桌,這會聽到主考官三字,只能話停了,咀嚼聲小了,偷偷聽這邊怎麼說。
黎大是吃著麵條沒當回事——同他無關。
「聽說是首輔大人主考,這位首輔顧大人你們知道吧?」
黎大吸溜麵條聲也停了,差點都嗆住了,說的是兆兒?那聽聽,看這些讀書人說啥呢。
「自是知道,《三年兩考》就是顧大人修撰的。」
「顧大人入過翰林編過書下放過苦不堪言的昭州……」
那昭州倒也沒苦不堪言,剛去的時候是窮了些但民風淳樸,現如今更別提了,比中原還要好。黎大想。
「顧大人我輩楷模。」
「咱們這屆恩科,若真是顧大人主考,咱們便是顧大人的門生了,真是幸哉幸哉。」
幾位一頓拍馬屁誇讚。
黎大聽有人夸兆兒,也樂呵呵的高興。
「是哪個入贅做上門婿,還是娶了個哥兒的顧兆嗎?你們這些人,現在連臉都不要了,吹噓這樣的人,失了風骨,枉為讀書人。」
黎大皺眉,臉上笑也沒了,他看說話的人。
「你這後生,剛嫌人商人之子不想和人一桌吃飯,咋又偷聽人家那桌子講話呢?你這偷聽就是讀書人風骨了?」
「那你這骨頭輕了。」
剛說話捧顧兆的那桌便噗嗤笑出了聲,偷聽的則是臉氣得漲紅,他現在也是功名在身,看著數落教訓他的人,六十左右的老者,穿衣也是尋常,便出言道:「你一老漢,懂什麼?識過字?讀什麼書?」
「不識字不讀書,下田的老漢,不過做人道理我是知道的。」黎大正色,說:「顧兆他入贅不假,可在村里時琢磨出讓天下百姓田裡肥的肥料,在京里時寫的書你們這些讀書人看了沒?有沒有用?在昭州時,你去看看,那邊百姓日子如何?」
「你這讀書人,考了科舉功名是為了做官,做官又是為了啥?為了面子,還是為了好聽,他雖然家裡經商,可經商又怎麼了,沒商人你吃的醋糖穿的衣裳你自己會做會織嗎?」
「做人骨頭要正,其他的那都是身外物。」
那舉人被個老漢教育了,自是不甘,大放厥詞,引經據典,見對方聽不懂,是拽著文罵黎大是個騾子牛馬。
另一桌自是皺眉,有的不願生事端,有的站出來替黎大解釋。
黎大說:「騾子牛馬算啥罵人的,都是好畜生,不像他,他還不如呢。」
不如畜生。
這下火架起來了。
黎大看此人漲的臉紅脖子青,怕被他氣出好歹來,就說:「你彆氣了我不同你說了,你這後生年歲還不如我,怎麼身子骨這麼差,還咋當官?」當初兆兒可是騎馬沒日沒夜趕路,幾個地方來回跑的。
這人就沖了過來,拿頭撞黎大。
自是有護衛擋住了,口喊:「老太爺沒事吧?」
「沒事沒事。」
撞人的一看這陣仗,還有被護衛叫的老太爺,當即是不知道怎麼辦了,這人難不成是商賈?有來頭的?他心中憤憤不平,只等他考中當了官,定要把這老漢打板子發落。
「唉。」黎大嘆氣,說:「我本來也不想說的,你說我家孩子,我這當爹的,當然坐不住要跟你掰扯掰扯,算了算了,走吧。」
護衛應聲,套馬的,搬東西的,繼續上路。
只是有人路過那眼裡藏著不忿的舉人老爺身邊時,護衛『好心』說:「我家老太爺姓黎,我家大人姓顧,入贅上門做的婿。」說完便揚長出了門。
客棧那些看笑話熱鬧的讀書人,等嘴裡嚼了那幾句話,一個個面面相覷,全都啞了聲,許久——
「顧、顧大人的爹?」
「黃兄,顧閣老入贅的夫人姓什麼?」
黃兄恍恍惚惚答:「姓黎……」
第231章 盛世一統16
且不說那位嫌顧首輔沒風骨的舉人當時是嚇得跌坐原地,久久起不來,客棧眾人有發笑的,也有同情的,還有都是舉人便上前扶一把,好聲安慰說:「你也莫怕,真假先不說,老太爺也沒問你名諱籍貫,怎麼知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