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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坦蕩的行禮。
宴會設在花園裡。
「如今天朗氣清的,咱們在外頭吃,看景致,品美食。」顧兆笑眯眯說:「今日沒什麼同知,不說天下讀書人是一家,我是老師門下弟子,咱們多多少少都是有幾分親緣的,到了家中,便不拘束,隨性隨意。」
陳大人樂呵道:「是了是了,也不必尊著我這個知州,小顧上昭州後,我是撒手不管了,小顧管的好,正好讓我多歇歇。」
諸位便客氣應是。
兩位大人雖說是隨意隨性,可在場的也不敢真這般,想著顧大人說的場面話,可到了黎府花園中,一下子愣住了。
怎麼又是竹榻,又是紙鳶,還有投壺的箭矢,對弈的棋盤,各種看不懂的玩具。
眾位:……
宴席倒是坐禮矮几,可是一張長條桌子,供十幾位坐下,蒲團軟墊便鋪在草地上,旁邊便是流水潺潺的聲音,這副景致確實自在雅致。
顧兆請陳翁入座,見愣在原地的諸位,笑眯眯說:「別客氣,坐啊,我是來昭州後,好久沒辦這樣的宴席了。」
黎大本是不樂意來,都是讀書人說話玩樂他聽不懂,來這邊拘束。可兆兒說他是長輩,是黎府的家主,自然要出面的,不好含糊過去,因此黎大便來了。
見他旁邊的讀書人拘束站著,都不知道下腳地兒,是乾脆熱情說:「這位先生坐這邊。」
「好、好。」杜若庸忙是點頭,隨著黎老爺坐下。
這一頭那一頭,很快便松鬆散散的坐齊了。福寶挨在他阿爹身邊坐好,有哪位叔叔看他,福寶便揚著臉,露出個笑來。
肉呼呼的臉寫了:歡迎歡迎!
杜若庸見了便想起家中的孫子了,他坐在黎老爺旁邊,觀黎老爺是個爽快的人,便笑問:「顧大人家的福寶多大了?」
「剛出年正好六歲了。」黎大說。有人夸福寶他就高興,覺得身邊這位讀書人也不是說話他聽不懂。
杜若庸:「我家中長孫七歲,卻不及福寶長得高。」
「這孩子打小吃飯就好,不挑嘴。」黎大這會是話打開了,問起文人先生的名字,說起了孩子的事,這杜先生倒是個愛孩子的,黎大熱情幾分,說:「小孩子要吃飯好才長得高,要是娘胎帶出來的弱症,那得配著食補,我們村以前有個小子,他阿爹生他時早產,也勞累到了,生下來長到七八歲是藥罐子泡大的……」
黎大說的是小田。
杜若庸聽了便入了神。
「……兆兒的大哥他家裡是祖傳學醫的,小田可憐,兆兒託了關係送小田去鄭家醫館學醫,後來我們每年一見,變化可大著,是個頭躥的快,人也壯實,上次從京里來昭州,回去村里一趟,小田娶妻生子了。」
若是鄉野土法子,杜若庸可能還有些不信,但聽黎老爺說是顧大人做的關係,見同村人可憐,送去學醫,那便信了。
另一頭顧兆也是閒話——看似隨意起了個話題,其實都是精心捏過的,詭計多端的顧大人。
「當初我拜家師,還記得是冬日,老師請我去郊外莊子,也是如今日一般矮几設宴,一眼看過去是紅梅映雪,老師同施大人——哦,這是我在翰林當差時的學政大人……」
其他的文人已經聽入迷了。
「說比賽作詩。」
梁進士幾人心想,這便是比賽作詩誰作的好了,便收其為徒,顧大人作詩果然是一絕,難怪進了孫大家名下。
顧兆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來,說:「我作詩其實不及二哥,可能連在座的都不及。」
「顧大人謙虛了。」
諸位文人紛紛道。
「不是說假話。」顧兆是擺擺手,笑說:「當時我還不知作詩要收徒,老師讓我作,我便說等一等,我算一算,老師便隨性坐著由著我。」
這到底是什麼好詩,還要算一算?
孫大家都耐心等一等。
顧兆是把諸位好奇吊得高高的,說:「二哥先來了一首,施大人言好,便是我家梁師兄——」看向了梁進士,微笑。
「師兄也說好。」
「大家是輪了一圈,終於到了我,我也準備許久作好了。」
諸位是眼睛裡都亮著光,等著聽顧大人的絕作,尤其是孫進士,他是孫家的旁系,雖說都是姓孫的,其實過去這般多的歲月中,見孫大家也是寥寥可數,心中自然是想拜孫大家為師,可自知文采不夠格……
顧兆把當日做的詩念了一遍。
本來是吊的高高的諸位頓時眼底的亮光成了懵,甚至臉上都明晃晃擺著『這?』、『錯了吧?』、『這詩』,就連杜若庸也蹙著眉,這詩堪堪對仗整齊,可太過匠氣,沒半分靈氣的。
若是因為這詩孫大家便收了顧大人為徒,這——
「諸位心中定是疑惑,我這樣的水平如何能被老師看中?」顧兆一笑,說:「後來師兄玩笑話說我作詩木頭一根,老師是脾氣拗上來,非要帶我開竅。」
孫大家是這般的性子嗎?
唯獨孫進士知道,是。他自小聽孫大家的事跡長大,孫大家年輕時,他還是幼年,聽家中長輩又是氣又是欣慰說:孫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竟當眾設了這麼個賭局……
「真相如何,不是子清自誇,我覺得是老師看重了我的本性。」
孫進士看著對面坐著的顧大人,從進了門到如今落座,一張的蒲團墊子隨性坐著,明明是沒規矩的坐姿,可熠熠生輝的生動,像極了長輩口中年輕時的孫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