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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周周聽杏哥兒學過,只記得府縣好大。
黎二家送糧也不是白送,收錢的,按著官價一升八文錢。趕著牛車去府縣,天不亮出發,因為牛車馱著糧食,杏哥兒唯一去的那次,也是他和弟弟光宗輪著坐,光宗坐的多,他大部分是走的。
到了府縣已經晚上,城門關了,他們得在外頭露宿一夜,早上城門開了才能進去。
杏哥兒那次回來,路上吃的苦,挨的凍都沒提,只撿著府縣好話說了。如今年齡大了,嫁了人,家裡田收成好,手裡有了銀錢,再談起過去那次去府縣,就坦蕩多了。
「可累人了,光宗今年已經十四歲了,我不信爹娘還讓他坐一路。」
「其實去府縣也沒啥好玩的,走一路累的腳磨泡,夜裡睡在城牆外,幸好爹有經驗拿了鋪蓋,可也冷啊,終於進去了,還要走路,小叔家院子也小小的,還不如村里院子大敞快,我多吃一碗飯,小嬸就咳嗽……」
杏哥兒回憶起來,越發覺得那次苦了。
「府縣啥都貴,小叔家沒井,喝水都要花錢買,拉個屎尿,第二天天不亮有人來收,小嬸說叫什麼夜香,那玩意能香嗎,瞎扯。」
杏哥兒記憶可深了,那次過去住了兩天,他們一家擠在一間屋裡,睡不好,都不敢吃飽肚子,拉個屎拉多了,還聽小嬸背後說。
「你知道府縣的稻米一升多少?」
黎周周:「十三文?」
村裡的稻米賣出去,糧商給的高,但是要求多,苛刻的厲害,而且還容易拖銀錢,說好的價,最後總要變著法子扣一些。黎大脾氣硬,自此後就賣官價,官價給的少八文錢,可利落。
鎮上糧鋪一般賣出去的米價十一二文,要是再貴那鎮上人還不如親自去村里買,就是多費手續,進城門也得交錢,這麼一折騰,貴一兩文也成。
黎周周想著府縣,多給報了一文錢。
「少了。」杏哥兒哼了聲,「我聽我爹說,府縣一升稻米要十五文呢。」
黎周周驚訝,「這麼貴啊。」
「可不是嘛,所以阿爺阿奶催著我家年年給小叔送糧。」杏哥兒說。
黎周周不由心想,二叔二嬸人還挺好,送了這麼多年,但是——不是黎周周把二叔二嬸想的壞,而是杏哥兒爹娘真不是這樣放著大便宜不占,還讓別人占他們家大便宜的人。
又是費牛又是折騰,八文錢賣給弟弟一家糧食圖啥?沒啥可圖,黎二兩口子又不是做菩薩,都說已經分家,爹娘在府縣住著,他們在村里住,真不送了就不送了,難不成爹娘還能回來親自拉糧食?
給黎三送了這些年糧食,黎二每次去都訴訴苦,老兩口對二兒子也心軟,每次會補點銀錢,也不過是八文錢的一升米,最後成了九文錢不到十文。
最主要的利,便是老兩口給黎二夫妻畫大餅,每次去問光宗多大了,說光宗機靈,再過幾年大了,讓夫妻倆把孩子送府縣,讓他小叔帶著也學算帳,到時候一年不種田了,拿銀子就有二十多兩。
杏哥兒在家時,夜裡沒睡著偷聽爹娘說過,但不好學給黎周周聽。
這次爹娘帶弟弟去,怕是就為送光宗去府縣給小叔當學徒。
光宗十四歲了。
等這次回來事情定了,再說吧。
「對了,你家咋買了騾子?田裡還是牛好使,村里人都說呢。」杏哥兒岔開了話題。
黎周周也沒多問,順口答說相公說買騾子好。
「又聽你相公的。」杏哥兒鬧黎周周。
黎周周便笑笑,沒接話。
過了兩日,李桂花大兒子鐵蛋跑來報信,說家裡蓋屋,阿奶過生,爹娘和大伯說正好兩樁喜事攢一起,擺個酒席,定了日子,讓大哥大嫂別忘了。
黎周周給鐵蛋抓了花生當跑腿,說知道了。幸好和杏哥兒沒急著去。回頭進了屋跟相公商量。顧兆拍了腦門,「忘了阿奶生辰了。」
今年是顧阿奶過六十生辰。
「怪我不好,去年過年忘了去大伯家看阿奶。」
整個顧家,對原身真心疼愛的便是阿爺阿奶了。顧阿爺早幾年去世,老父去世,幾個兄弟自然商量分家,顧阿奶跟著顧大伯過日子,平時過年過節的有走動。
分家後,顧四蓋的屋徹底弄的妥帖,原身就從大伯家回去了,最初還往大伯家看阿奶勤快,後來一日日讀書,只有過年去大伯家問阿奶討個紅包錢。
再後來去的也少了。顧兆過來,接了原身記憶,腦子裡全是提前入贅黎家,怎麼掏空黎家,怎麼從頭來,早早發達,要如今小瞧他的人好看,對著親爹後娘除了恨沒別的。
對顧阿奶的記憶壓根沒多少。
顧兆自然也忘了這茬。如今周周提起來,於情於理於孝道都是他不該。當初原身先斬後奏去黎家自薦入贅,都談好了,回頭跟家裡說,也是一頓的鬧,顧父差點動手,被顧兆混了過去,加上後娘李桂花撮合,才成了。
整個顧家,唯獨顧阿奶是真心不願意顧兆入贅做上門婿,對顧阿奶來說那就是火坑,哪個男人會做上門婿?
顧兆還記得,當時周周來迎親,剛到村口,顧阿奶便哭著說兆兒不嫁了,不做上門婿,罵李桂花讓把錢還回去。顧兆當即說他願意,黎周周都到門口了,要是他突然拒了,那黎周周就真成了東西坪村的笑話。在這個時代,過了八字,媒人定了,臨時悔婚,唾沫星子都能把黎周周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