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頁
鄭家人一邊對著柔娘好,寬慰柔娘再等等,輝哥兒就是一塊石頭遲早有焐熱的一天——
可沒想到鄭輝就是一塊捂不熱的石頭。
鄭母知道兒子才從祖母那兒過來,一回來先看了祖母再看她,心裡是半點歡喜都沒,只有發愁,還不敢硬著勸,軟和說:「你一走這些日子,柔娘給你做了兩身衣裳還有鞋襪,也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適,你先回去看看。」
這屋裡人當媳婦兒的竟然不知道相公穿多大鞋多大衣衫,還是拿了過來問她這個當婆母的,鄭母都替柔娘心疼。
鄭母一邊說,一邊留意兒子神色,見輝哥兒臉上沒什麼排斥冷淡,心底有些驚訝,可也不敢往好處多想。
「快回去洗漱洗漱,換了衣裳,晚上吃飯在你祖母院子,不著急。」
鄭輝便謝了母親回自己院子了。
這走自然不能穿過祖母院子,平日裡走動吵雜,是有迴廊繞了一圈。
鄭輝慢慢的走著,想起院子給他做衣衫鞋襪的妻子,不由想到三年前妻子說把身邊伺候丫頭給他暖房,他當時氣急,嘴快了,說了句『那生下來的豈不是庶出』,說完鄭輝是後悔,不敢看妻子,自此後都躲著。
兆弟說的沒錯,是他窩囊怯懦了。
不知不覺便到了東院子的月亮門,門口站著婆子,見了他彎了腰行禮,說:「輝哥兒回來了,熱水早早燒好了,送回來的包袱也送書房了。」
「柔娘呢?」鄭輝問。
婆子一愣,沒想到輝哥兒這次回來還問了柔娘,以前可從沒問過,正要回話,就聽輝哥兒說:「算了我先去洗漱。」
現在灰頭土臉的,還是洗了澡再說。
鄭輝抬腳就進院子,熟門熟路的去書房,一道屏風隔著,放著浴桶,旁邊架子擱著換洗的新衣裳,浴桶裡頭放好了熱水,啟蒙能認字後,鄭輝便是自己穿衣吃飯,不用人伺候。
那守門的婆子先把月亮門合了,心裡也嘆氣,以為輝哥兒問柔娘是知道好賴了,沒成想又是老樣子。
這都五年了,也沒見誰家過日子這麼過的。
婆子穿過走廊去了正屋回話,夫妻倆一個睡正屋,一個書房安在了側屋,離得遠遠的,這哪裡是夫妻倆啊。
「輝哥兒剛進了院門,這會去書房去洗漱了。」婆子回話,略過了輝哥兒問柔娘這茬,又是一場空歡喜。
柔娘今年二十一,與鄭輝成親嫁進鄭家十六歲。個頭嬌小,模樣是細眉順眼的溫婉柔和樣子,因為是庶出,嫡母身下有兩個女兒,並不稀罕這個妾生庶女,柔娘就跟著姨娘一起過。
她姨娘也是個同樣性格,怕惹了嫡母不快,便拘著柔娘,教柔娘順從、尊嫡母,敬上頭的嫡姐和妹妹,好在嫡母也不是刻薄人,家裡請了女紅師傅,還讓柔娘一道來學學,什麼繡花、識字都並著一道學了。
識字是要學《女戒》。
柔娘處處矮姐姐妹妹一頭,從性格到樣貌都是寧和順從的,後來年歲長開了,到了論嫁的時候。有一次唐縣令回到後院,跟夫人說他有個下峰有個弟弟,如今在讀書,家裡藥材的,還未成親。
唐夫人聞弦知雅意,立馬想起來每年兩壽時,這位捐了官的鄭下峰送的禮,今年送了她一隻金釵,款式老了些,但分量足,估摸有個五十兩銀子。
那家裡應該是殷實,可再殷實也不過是個經商人家,面上為難嘴上說:「這藥材生意的是不是門第低了些?配不上咱家。」不等唐縣令發話,唐夫人又說:「不過誰叫你體恤下屬呢,咱家的柔兒年歲正好合適,我正踅摸親事……」
唐縣令想了會沒想起來這個二女兒多大,一聽十六,那正合適,便直接讓夫人操辦婚禮,這就定了。
巧的是,年頭唐柔的嫡姐才出嫁,配的是知州大人的嫡三子,吹吹打打熱熱鬧鬧,十六抬的聘禮。年尾,唐縣令家又是嫁女,一打聽啥平安鎮鄭家?沒聽過。藥材生意的?那不是商人嗎。
是商人,可這位出嫁的也不算什么正兒八經的小姐,是個庶出。
唐柔坐在轎子裡,外頭瞧熱鬧的府縣人說話都聽了進去,可她又有什麼法子,只盼著相公不是個磋磨人的便好。
嫁進來,相公鄭輝是個不紈絝的正經性子,不賭牌、吃花酒亂來,屋裡頭也乾乾淨淨連一個暖房人都沒有,雖說鄭家沒多大規矩,可也鬆快自在。
這便好這便好,可唐柔怎麼也沒想到相公不愛碰她,處處躲著她。
一年年肚子沒動靜,過年回府縣,還被嫡母說了,說她是唐家出來的,要心胸大度,你生不了,把丫頭當了暖房,等以後生了抱你膝下。
唐柔就聽了,相公不喜她,那把環兒送過去。可沒成想,相公說那句話,唐柔現在都記在心裡,原來相公冷著她是因為這個……
後來沒多久,婆母找她說話,說她身邊的丫頭年歲不小了。唐柔心裡咯噔,還想是不是相公後悔了,找婆母來要環兒做暖房。
哪知道婆母又說:「你爹前頭藥鋪有個學徒,家裡就是鎮上的,人模樣也好,老老實實本分人,家裡情況雖說是苦了些,但過兩年,這徒弟出了師,能坐堂了,就是個好指望,我看著配你身邊丫頭環兒正好……」
原來婆母是給環兒瞧婆家的。
唐柔沒答應,問了環兒,見環兒點頭才說成的。婆母也懂,拍了拍她的手,說她苦著,她都看在眼裡,再等等,輝哥兒就是個倔驢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