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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師娘一聽也明白過來,欣慰笑笑,招呼兩人進。黎周周來時就有些緊張,聽相公說夫子為人嚴肅,倒是師娘為人和藹很好說話,一見果然如此。
「師娘好。」
「好好。進來坐,怎麼還拿東西了,客氣了。」趙師娘也沒推辭,接了籃子放灶屋,回來端著茶壺茶杯,給二人倒上了茶。
沒一會趙夫子出來,五十多的人,穿了一身將洗乾淨有些發硬的夾棉袍子,人身消瘦,背脊挺直,臉上神色嚴肅,兩側顴骨高,兩頰深陷,沒什麼表情。
黎周周瞧著就覺得緊張。
顧兆先和夫子打了招呼,黎周周也跟著叫了聲夫子。
趙夫子沒看黎周周,而是問顧兆上門有什麼事。顧兆深知這位夫子為人固執,甚至有些古板,以前就愛板著一張臉,如今他做了上門婿,趙夫子是瞧不起上門婿的,心裡可能覺得他丟了讀書人的臉。
但趙夫子再怎麼瞧不起他,還是要過日子。趙銘打理十畝田,供一家六口吃,賣不了多少。平日裡開銷都是靠趙銘媳婦兒和婆母兩人餵豬養雞,還有以前收的束脩攢的銀錢,趙夫子一心功名夢,他自知自己考不了,把所有期許都給了孫子。
讀書寫字科舉哪樣不要錢?
顧兆先是說拜年來的。趙夫子臉一黑,還沒開口,旁邊趙師娘先清了清嗓子招呼顧兆和黎周周喝茶,還說顧兆帶了肉糖酒,真是破費了。
趙夫子黑著臉把話咽進去了。
他這位師娘面上看著和藹見誰都幾分笑,但是管家拿捏趙夫子一拿捏一個準。顧兆心裡笑,面上很嚴肅對著趙夫子拜了拜,說明了來意。
還想繼續讀書科舉,想請教夫子學問。如今住在西坪村,來往不便,以後攢了不會的前來詢問,每年還是按照以前的束脩給,一兩銀子。
「成啊。」趙師娘一口答應了,笑笑說:「如今家裡空著,兆兒來,正巧和澤兒做個伴,想問什麼就問什麼。」
趙澤就是趙夫子的孫子。
顧兆借坡下,從懷裡掏出他的『問題本』。
「不打擾你們了。」趙師娘沖黎周周招招手,說:「他們說起學問來,得一會,咱們去灶屋暖和暖和……」
黎周周便和趙師娘去了灶屋。
趙師娘將灶屋大門敞開,黎周周雖說是哥兒畢竟是個男的,還是要注意。
這一問到了中午,黎周周肚子餓了,不好意思張口,只能喝了熱水。一直到下午,他看天色,平日裡該做晚飯了,相公才出來,對著夫子拜了拜。
趙師娘便站起來說:「出來了,我送你們出去,路上慢些走,雪天路滑小心些。」
黎周周和相公出了趙家院門,還是按來時的路繞著田走,很遠看不見後頭趙家院子,黎周周實在是憋著話,可又覺得背後說人不好,便改口成了問相公:「餓不餓?」
「餓。」顧兆摸了下周周肚子,也是癟的,笑說:「我晌午的時候就餓了,夫子也餓了,肚子響了聲,我聽得清楚。」
黎周周啊了聲,那、那這都餓了不吃飯嗎?
「趙夫子家是不是一天吃兩頓,不吃晌午的啊?」
灶屋熱水倒是一直燒,師娘見黎周周茶杯水見底了就給添熱水。
熱水管飽。
「平日裡怎麼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自六歲開蒙去趙夫子家讀書,到如今,從未在趙夫子家蹭過一口飯吃。」顧兆挑著記憶里印象最深的跟周周說:「有一次夫子罰我抄書,我那時候才考中童生,心中不服,故意磨磨蹭蹭的,天都快黑了,夫子餓的不成,擺手讓我回去明個兒再來。」
「我還沒走出去,就聽夫子跟師娘說有沒有饅頭先墊一口。」
黎周周眼睛圓了,「難不成餓了一天?」
「夫子早上應該吃過,也不算一天——半天多吧。」
和今個兒的情況一模一樣,黎周周實在是憋不住了,見四周都是田地無人,才小聲說:「那為什麼夫子一家不偷偷吃?難不成有了外人在,就一直不吃餓著嗎?」
村里人看中糧食,有些節省的會過日子的,家裡有人串門都不做飯,或者做了也變著法的送客,是不會輕易張口問『吃不吃』,留著串門人一碗飯。
這事黎周周知道,所以沒覺得有啥,各家情況不一樣,沒什麼好笑的。他不輕易串門聊天,有事了也是挑著不是飯點的時間,問完了趕緊走,省的人難做。
可今日不同,他們帶著禮上門,按道理是客人。就像前個兒朱大嫂大哥過來,人帶了東西,一定是要留人吃飯的。
不然傳出去就是小氣、摳門,不講禮數。
「不做飯了,那就是趙夫子家不吃晌午那一頓,真做了偷摸吃,可就是不講禮數,防著人了。」顧兆說完,又添了句,「我以前撞見過,趙澤他娘偷偷給他餵著吃。」
畢竟是小孩子嘛,不好餓肚子。
黎周周:……
!!!
「我見師娘人和藹客氣,說話也好聽,沒想到……」
顧兆看周周恍恍惚惚的,牽著手說:「你我大家沒什麼區別,雖說夫子有功名在身,但都是村里人,所以不用緊張,他們家行事還不如咱家呢。」
稍微拉踩下下。
周周自從知道要來拜訪趙夫子,越到跟前越緊張,早上起來的早,熱水洗漱後,換了身新衣,帶的禮也是再三檢查,拿的算是厚禮。儘管他說了不用緊張,來的路上還逗著周周,可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