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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周周哥來了。」
王嬸從灶屋出來,說閨女,「玲玲現在要改口喊阿叔了。」
哥兒成了親了,年紀小的娃娃就該喊阿叔。
黎周周跟王嬸問了好,將手裡的油紙包遞過去,問:「王嬸,我來是想問下回門要帶什麼東西?」
「回門?」王嬸被問的懵了下,才想起來了,沒接東西,拍著腦門說:「誒喲你看我這腦子,你家是招婿,今天這是成親後第三天回門日了。」
黎周周將油紙包塞到玲玲手裡,不等王嬸拒,說:「是成親時的瓜子花生,不值幾個錢的。」
「就一些話還帶東西。」王嬸嘴上這麼說,臉上卻笑著,也沒推辭,讓閨女拿回去放屋裡,一邊說:「我家老大娶媳婦兒,當時回門帶了肉、糖、酒,這三樣必不可少。」
「不過你現在去來不及了,回門要趕一大早的。」王嬸看黎周周表情不太好看,剛收了東西,不由寬慰兩句,「你不懂,家裡人也該操心,都已經這樣了就準備齊全,挑個早上去,別過了正午。」
黎周周裝了滿肚子的懊惱,從王家回去。王家灶屋裡,大兒媳剛聽見了,這會聽婆母唏噓說:「你說說就算是分家了,還真不管不顧了,大兒子哥兒招婿,黎家老兩口連回來吃口酒都沒有,真是斷了個乾淨。」
「二房黎二媳婦兒也不提兩句,也是當二嬸的人,當天你瞧瞧那架勢,過來上桌吃飯,吃完嘴一抹,忙都不幫,這是看準了黎大家沒出路,巴著攀府縣裡的那位。」
大兒媳才嫁過來,不清楚內里,就問:「娘,怎麼就斷的這麼幹淨呢?」
樹大分枝,人多了自然分家。村里也有分家的,但也沒見誰家像黎家那樣,老太太老頭連親兒子都不管不顧了,周周雖說是哥兒,但也是黎家的血脈。
「這話說來長。」王嬸剁著菜,咚咚咚的響,才說:「周周也是個可憐孩子,他那阿爹哥兒,是被黎家拖死的。」
大媳婦兒嚇了一跳,這、這咋還鬧上人命官司了?
「想什麼呢,是病死的,但也拖著不給錢買藥。」王嬸手一停,瞥了兒媳一眼,說:「這話我跟你說,你要是學出去——」
「娘我不瞎說。」
其實這事村里年紀大點的都知道,畢竟當初也鬧得難看。王嬸只是不想大兒媳婦拿著說嘴,萬一叫黎大聽見了,到時候鬧得不美。
「黎家一共仨男孩,黎大黎二,你知道老三叫啥不?黎正仁。你瞅瞅,仨兄弟名字,為啥就老小不一樣,還是花了三文錢請秀才起的,聽著就跟我們鄉下泥腿子不一樣,人金貴,後來啊人就是有大出息了……」
這事說來話長。
黎正仁是黎老太三十多歲時生下的,那時候前頭有倆兒子,已經各自成家。讓村里人看,黎大是最老實本分那個,黎家那會窮,娶不起媳婦兒,黎老太就給大兒子踅摸了哥兒。
哥兒彩禮錢要的便宜。
輪到了老二,家裡情況好了些,娶了個女孩。那時候黎家還沒分家,一大家子過,黎大身材高大,一把力氣,侍弄莊稼地也一把好手,黎家那二三十畝的田地,全靠著黎大下苦力。
黎二是個會躲懶的,只有黎大勤勤懇懇的。
到了這個小的了,黎家情況已經在村里起來了。辦的滿月酒,有人喝了幾杯酒說了句玩笑話老蚌生珠,說黎三白白淨淨的不像咱們泥腿子。
黎老太就記在心裡了,還真覺得小兒子不一樣。花了三文錢請了老秀才起名字,再後來黎家送黎正仁去老秀才那兒讀書。
「娘,難不成這黎正仁考上秀才了?」大媳婦兒好奇問。也沒聽說過啊。
王嬸:「黎老太是打著這主意,不過沒來及等黎正仁考出個花,先出了個事,黎大媳婦兒沒了,黎大要分家。」
終於說到正話頭了。大媳婦兒好奇這人沒了,怎麼就分家鬧到老死不相往來了。
「黎大是個死心眼,不藏私,一年到頭零散活賺的錢都交了公,等自己媳婦兒小產要補身子一個錢掏不出來,黎老太又摳的緊,給小兒子花錢不眨眼的。」
「周周阿爹傷了身子,冬天時候生了風寒,本來是吃藥好好補補就成,可黎老太摳啊,一服藥愣是煎的藥味都沒了稀湯寡水,這還治什麼病?」
「……熬了一個冬天,開春人就沒了。」
「黎大自那要分家,哪怕落下個不孝的名聲。可村里人不是睜眼瞎,黎老太幹的事都瞧在眼裡,要不是黎大支著,黎家老屋子能蓋成那樣?黎大分了家,誰干地里活,誰供小兒子讀書?」
「可黎老太罵歸罵,黎大就是鐵了心要分,最後請來了村長,才給分了,黎大就分了五畝水田,還是村長看不下去,黎老頭才鬆口把咱屋隔壁的慌基地給了黎大。」
大媳婦兒聽得咋舌,人都偏心,可偏成這樣真少見,敢情大兒媳的命不是命,那大兒子就像是田裡的牛,只巴著耕地幹活,半點好都不給。
「如今黎大日子過得不錯,那黎老太就沒後悔嗎?」大媳婦問。
就跟聽說書的一樣,人都愛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事。在大媳婦兒看,這黎老太磋磨媳婦兒,就是害死了媳婦的,總要有個報應才行。
「人家後悔?人家去府縣當老太太享福去了。」王嬸真心嘆了口氣,唏噓不已說:「可能就是命吧,黎大這父子倆命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