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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寧西州那麼多的百姓,現如今到底如何,誰也不知道。只希望留在寧西州沒過來的百姓能平安活過這個冬天,開了年天氣暖和了就好了,一切都會好的。
留在京外的災民則是在此處過冬,熬過去了,大概率是要遷徙回去。
顧兆聽方六說的,「……我那時候,別說老家的房子,整個村都被淹了,地里全是水,逃難到了京里,怕是活不下去,哪裡還想著回去?再說我家裡人死光了,地也沒了,房子也沒了,去哪裡不是去,回哪裡去。」
沒了家人,好像沒了根,也沒什麼故土難離的愁緒了。
都掙扎著怎麼活下去。
「我就賣了身,一起來的要是家裡人都全著那肯定還想回去,回去了原先村子也不能住了,開荒開田蓋屋,除了種子上頭給,其他的還是靠自己,有的就跑去給地主老爺種田,也是苦個幾年熬著。」
租地主老爺的田,一畝地收成,老爺八,租戶二,誰讓你沒掏一分錢免費給你租的,可真是一年到頭忙活完了只是餬口。
「這些都是後頭的話,現下……」能活過來再說。方六話沒說完,當初要不是太艱難了,誰想賣身當家奴。他十三歲,底下弟弟八歲。
不當奴才,那就是餓死曝屍荒野。
京里下大雪了。
黎大在院子裡看到鵝毛大雪落下,今年說不出雪好,來年地里收成好這些話了,看著大雪就嘆氣,然後揮著掃把掃乾淨了,前腳掃後腳又是一層。
「爹不掃了,別凍著,先進屋歇歇喝口肉湯。」顧兆叫爹別掃了。
藍媽媽燉了羊肉湯,就是京里百姓吃法,白蘿蔔滾刀塊跟羊肉燉著,大塊的肉連著骨頭,連吃帶喝的,一通下來,渾身都暖和了。
黎大在屋檐下摘了帽子,撣了撣身上帽子上的雪,這才多大的功夫就積雪這樣了,他進屋將帽子坎肩掛上,桌上咕嚕咕嚕的小泥爐上坐著鍋子。
「趁著熱,天氣冷一會涼了。」顧兆給爹盛了湯。
福寶坐在寶寶椅上,黎周周給福寶餵了小半碗的羊肉湯,福寶是喝一口湯,自己手裡拿著小半塊豆沙包啃,阿爹一口,他自己一口。
午飯就是一鍋羊肉湯、烙的餅和豆沙包,還有一盤子涼拌蘿蔔絲,羊肉太燥熱大補,吃吃蘿蔔絲中和一下,旁邊一盤子手工細麵條,等吃完喝完第一鍋羊肉湯後,銅壺裡還有藍媽媽熬的羊肉湯,倒鍋里燒開了下麵條,配著一些白菜。
這樣吃飯熱乎,不然哪怕堂屋點著爐子,餵了福寶,大人再吃就是涼的,尤其羊肉湯葷腥容易油住。
「昨天牙行管事來了一趟,說現在人多了,我問要不要?」黎周周跟爹和相公說。比之前看的還便宜一些。
顧兆能想來,牙行人多了,那都是外頭的災民,要不是逼到了絕路上,就像方六說的,誰願意賣身當奴才。
「你挑,看著買吧。」黎大沒意見,買了人回來這關頭,那是救命的。
顧兆則說:「等過兩日我休沐在家一起看。」
他們救災也有五回了,後來師兄和老師知道了,還掏了銀子盡心意。朝廷發了米糧,三家是各自捐了一半,老師和師兄銀子買了柴火炭火,周周這幾個月的生意錢都是拿了一半來買棉花布料做襖子。
到了年關,災民區也管的嚴了,最後一次送東西過去,看著房屋都搭建起來了,年輕力壯的災民是自己搬東西蓋房子,聽說給發口糧,婦人半大的孩子就熬粥做飯,看著是有序。
除了最初的忙亂沒經驗,現在五皇子也應對起來了。
這幾回賑災,顧兆是看出來了,苦難前頭有的人就沒了人性,全靠本能活著,他不說什麼,畢竟他沒到那個份上,不敢保證自己到了絕境會如何,只是他家買人回來是為了做活看孩子的。
那人品就得靠得住了。
過了兩日顧兆是休沐開始放年假了。牙行送了人過來。
牙人收留這些災民也不是白收的,如今的牙行是在衙門掛著名有記錄的,算是一個半官方的機構,城外難民多了,五皇子便問了要賣身的,先挑著人送京里各大牙行,然後給各個府邸送下人,這樣就消化了一批年輕小的孩子。
老的中年的沒人要。
牙行辦手續,先給賣身的做了奴籍登記,回頭賣人到主家,連著賣身契一起給了,以後就是買家的家奴了,認打認罰認發落——明面上家奴也不許打死。
不過高門裡頭陰司手段多了,真想整治,意外落水的、發病的、去的急的,反正一個家奴死了,也沒有衙門上來仔細盤問怎麼死的,還給家奴還公道不成?
反正人命不值錢。
牙行抽成,賣一個,抽錢的。
以前黎家招人,送了五個,說買人就倆,都是參差不齊的。可如今顧兆休假約莫早上快中午那會,十點十一點左右吧,牙行人就上門了,後頭帶了三十位,聽說還是先跑了一家送了一批的。
這是剩下的。
剩下的就有三十位了。
男孩多,女孩少,還有幾位中年的,男的女的都有。
牙人讓在院子候著,天上還下著雪,這些人洗乾淨身上穿的單薄,有的還眼熟——黎周周縫的襖。
「讓在迴廊排開等著吧。」黎周周說。
就別站院子裡頭了。
牙人喜笑顏開說:「還是夫人心腸好,還不謝謝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