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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世鄒翎在耳邊嘲笑他:「你這蠢狗,又炸毛,誰需要你遲到三百年的心疼?叫你別亂動啦!不許調動靈力,你現在在我的識海里,亂動我會很不舒服的,不舒服就不拿你當玉勢使哦,回頭我自己找新玉勢去。」
白羽滿心的悲憤都被打亂成羞恥和委屈了:「我怎麼就是那物件了,找什麼新的,不許亂說話。」
「再朝我說一個不字我就夾斷你。」
「!」
昔年的荔枝樹下,紅狐被沈默突如其來的爆發嚇到了,嗷嗷嗚嗚地跳到鄒翎背後去,鄒翎反手輕柔地哄著她,語氣依然平靜柔和:「不死,便還有活的希望,總比帶著她被妖王吞噬殆盡的結局好。沈默師兄,你是仙道中人,是性情中人,我不是,我沒有那資格,僅僅是夾縫的生存,對我們而言便已經彌足珍貴了。」
沈默閉上眼睛,沙啞地道了一句「抱歉」。
鄒翎剛抬頭,沈默周身靈流便忽然暴漲,空中一聲龍吟般的長嘯,未完全成熟的荔枝掉了滿地,一柄青光凜凜的長劍突現。
那是一把不輸早歸的漂亮仙劍。
沈默握它在手中,生生折斷了劍尖,一舉毀了這把漂亮的本命劍。
「沈默?」
「接著。」
沈默將折下的劍尖碎片扔給鄒翎,唇角忽然揚起,左臉的痣被一點光籠罩。
「沈師兄,你什麼意思?」鄒翎接住了那片流光溢彩的本命劍碎片,神色終於變了,「本命劍有劍靈,你為什麼折劍毀靈?」
沈默卻轉身離去,反手揮告別:「送你,別丟。」
鄒翎眉心一跳,直覺不妙,背著紅狐站起來拔腳就追:「你要去哪?沈師兄,沈默!」
但無論他怎麼追,沈默都將距離控制在七步之外,聲音逐漸縹緲:「鄒翎,我不會參加你的弱冠禮,我不會娶你。但是……不要怕。你說得對,仙門不可反抗,我撼動不了仙門,可我還有一件事能為你做,所以別怕,別怕宿命,別怕仙門,你不是任人宰割的物件。你誰也不屬於,總有一天,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人能肆意踐踏你。」
浮光盡頭,沈默回頭來,看了他最後一眼:「不離,別怕。」
冬水化凍春去來,秋水長天夏無色,這一眼成了生死盡頭的最後剪影。
整片記憶識海在此暗淡沉寂。
白羽佇立在黑暗裡,等了半晌都不見光影浮起,滿心不是滋味:「不離……你還在麼?」
「唔。」黑暗裡盪起了現世鄒翎的聲音,「我在,在想事情。」
白羽心想他定然在想沈默,語氣低迷了:「這便是你最後一次見沈默的記憶,是嗎?他來找你告別,隨後他殺去了妖族,想為你殺妖王,可惜獨木難支,只剩身首異處的結果。為這,沈淨認定是你蠱惑的惡果,將沈默之死的禍端扣在你頭上。」
「唔……是啊,我當時追不上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不過他這不聲不響的一意孤行留有後手,真正的實情得在兩百年後再提了。」鄒翎的聲音有些古怪,話題陡轉問道:「歸許狗狗,那天在丹羿宗,我見你闖進來時有六把早歸劍呢,那你豈不是有六個劍靈?」
「早歸從來都沒有劍靈,而且不止六把,對付沈淨不用出全部的劍。」白羽清清嗓子,「早歸,一共有九把。」
話音剛落,白羽突然被鄒翎抽離出識海,他下意識覺得自己說錯什麼才惹得鄒翎動氣,心魂一歸位便慌忙惶惑地睜開眼,眼睛被突如其來的月光刺得發疼:「不離?我做錯什……」
一句話還沒說完,鄒翎便從他懷裡掙出來,吃力地騎到他身上去。
白羽魂魄都要飛出去了。
不知為何狂性大發的鄒翎亢奮又吃力地伏在他身上,緊緊扣住白羽的手親吻:「歸許……歸許……人族修士沒有人能如你一樣煉化出九把本命劍,混血如我,最多就是煉化出兩把靈武,你是怎麼做到的?」
白羽腦子空白了好一會,想抓他腰身摁住,理智回籠,只是拽過鄒翎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口齒不甚清晰地回答:「我挨了太多天雷……劍骨異變,熬不住雷劈,我便將自己的劍骨劈開,和早歸融合在一處,煉化出一模一樣的新早歸……」
鄒翎眼眸中的癲狂神色一頓,汗涔涔的手胡亂摩挲他的眉眼:「劈開自己的骨頭很疼啊!你的修為已快要到大乘期,到時境界提升再惹來天雷,豈不是得再劈開自己的骨頭,煉化一把新的早歸劍出來?」
白羽抓著他的手到唇邊用犬齒沒輕沒重地咬:「是,再劈一次劍骨,不離……你別走,你疼我,我就不疼……」
他想起過去三百年間,每次渡完雷劫後半死不活地來找鄒翎。鄒翎的長髮凌亂地披了滿榻,瘋癲一夜結束後時常傷痕累累,仍挨過來把耳朵貼在他心口,抱著他輕拍脊背,沙啞的嗓音輕輕哼著引人入夢鄉的歌謠。
過去的鄒翎像溫水,現在的鄒翎像烈火,笑起來可愛又可惡。
「想得美,我讓你疼還差不多,哼!」
白羽快要攀到山頂時,鄒翎忽然抽出手給了他一耳刮子,然後伏下來抱住他,硬生生將他再度拽入記憶識海。
欲哭無淚。
*
再入識海,白羽這回看到的故人相貌熟悉,然性格截然相反。
那和阿六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郎怒髮衝冠,氣勢如虹,仗劍衝上來就是一頓吼:「鄒翎!!還我大師兄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