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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嚯是個熊吃貨,鼻子嗅到食盒縫裡露出的幾縷香味,下意識便饞得咽口水,但他心裡卻像繫上了一斤秤砣:「你說你故交只有妖族,在這世上,我見不得的妖不多。」
鄒翎輕輕揉膝蓋,半晌才像頂起一座泰山般,穩穩開口:「嗯。我接下來要去找的妖,是狐妖,並且,是妖王七尾的胞妹。」
霍嚯手中用力,竟於不覺之間,將食盒捏出了數條縫隙。未婚妻被妖王所殺的極度仇恨在數百年後捲土重來,恨依然刻骨,痛依然凜冽。
他的聲音森然起來:「你既殺妖王,為什麼不殺他胞妹?為什麼不清算餘孽?為什麼放任有罪的妖苟活?為什麼還和妖王沾親帶故的孽畜結交?」
鄒翎安靜看著他,極漂亮的鳳眸驟然流露出極悲愴的神色。
霍嚯正盯著他的眼睛。他在這百年裡造訪逍遙宗多次,在這雙勾人心魄的眼睛裡只見過從容平靜,驟然感受到其中傾瀉而出的悲愴,只覺魂魄都被抽痛了。
他回神來,按下仇恨,咳了幾聲:「抱歉,腦子抽了,我一時說錯了。」
「不用道歉,我明白。」鄒翎低頭緩慢撫摸灰狼,眼中流星般的水光一晃而過,重新歸於平靜,「仇恨比喜愛強烈長久,時隔多年,再聽到妖王的親屬,你也會恨不得親手殺她報所愛之仇。修真界中,那些因我師兄懷瑾而喪失重要之人的修士們,也一樣深刻憎恨我。」
霍嚯怔怔。
「阿嚯,接下來我自己去吧,你先回深山如何?」
霍嚯登時不干,抓住他的輪椅一陣蠻力搖晃:「說好的朋友呢?我剛才只是一時發瘋,別在意啊喂!妖王是妖王,他妹是他妹,你幹什麼事都有道理,我信我們鄒宗師的眼光。」
窩在鄒翎懷裡的小灰狼被搖晃得不滿嗷嗚,鄒翎也沒有一味拒絕,既然說一起上路,那便繼續結伴。
只是相伴而行時,霍嚯忍不住東問西問:「不離,你怎麼認識雌狐的?」
「淵源自始就存在。」鄒翎慢慢道,「不過我暫時不想解釋,你若一直想知道,我到旅途最後再說給你聽,只是大概希望你替我保密。」
「這也太吊人胃口了。」霍嚯和許多凡夫俗子一樣愛聽八卦,看著送到嘴裡的瓜被八卦本人收回去了,更是像抓心撓肝一樣的難受。他只好掀開裂隙遍布的食盒,從里取出魚,嗅著想怎麼烹飪好。
「魚給我,我來烤。」鄒翎伸手取過,用靈力將魚懸於指尖上,藍火搖曳如舞,沒一會散出了香噴噴的魚香,「給你,我不怎麼吃魚。」
霍嚯感覺接過大快朵頤,吃得直呼過癮,吃完咂巴著感慨:「和你認識百年,直到現在才知道你身上秘密有太多太多,這一路大概會不停讓我瞪大眼睛吧。」
鄒翎笑笑,沒有多說什麼。
趕了四天路,他們從千山暮雪走到了春光浪漫的山丘里,鄒翎撐著用靈力做看不見的拐,臉色蒼白地從輪椅上站起來。待撐好,他收輪椅入乾坤袋,而後仰首吹了一聲嘹亮悠長的口哨。
不過片刻,山丘里傳出噠噠腳步聲和清脆的狐鳴,霍嚯控制著心志,生怕看到與妖王血脈相連的狐妖會忍不住爆發殺意。
很快,他見到了跑過來的狐,殺意蕩然無存。
一個頂著一隻狐耳、只有一隻完好眼睛的紅衣娟秀女子,懷裡抱著一隻懵懂嘬爪子的小狐,身後跟著四隻大小不同的小狐狸,興高采烈地嗷嗚嗷嗚跑過來。
「不離!」
鄒翎站在原地笑著張開手臂,那女子眼冒淚光,把懷裡小崽子放到頭頂上讓它抓好自己那隻狐耳,而後風一樣撲進他懷裡抱住他:「不離!不離!」
鄒翎抱住女子,又伸手去摸茫然盤在她頭頂上的小崽子,滿眼都是柔和欣喜。
霍嚯不知怎的,熊鼻子竟然有點酸。他轉頭去平復平復,忽然聽到鄒翎輕聲喚了一句奇怪字眼。
「娘親。」
霍嚯覺得自己聽錯了。
作者有話說:
第9章 「我差不多要死了。」
鄒翎背起紅狐女,頭頂上蹲著小狐狸崽崽,言笑晏晏地走在狐丘里。腳邊是四隻蹦蹦跳跳的狐狸和一隻高冷的灰狼小寶。狐狸們不時撓撓鄒翎隨腳步搖起的衣擺,還想去逗灰狼玩,但灰狼直接把身形變大了一倍威懾它們。
霍嚯在一旁跟著,竟然有種在看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感覺。
「不離,不離,白衣服太白。」紅狐女在鄒翎背上開心得晃腳,她似乎智力有些缺陷,說話有些顛三倒四。
鄒翎卻能聽懂她的意思,笑道:「來時忘了,我這就換成和你們一樣的紅衣裳。」
說罷他閉眼,一身靈流涌動,發梢揚起剎那,身上如喪考妣的白色染成了和狐狸們一樣的紅色。
紅狐女開心了,又伸手去摸摸他發頂,神色很快變成了傷心:「我只有一隻耳朵,不離卻一隻都沒有。我可憐的不離,這麼漂亮,卻沒有耳朵。」
鄒翎背著她微笑:「娘親不用難過,雖然我們不同,可我的心與你相連。」
霍嚯瞳孔驟縮,沒有聽錯,真叫娘親??
紅狐女像個孩童一樣在他背上抖半隻耳朵,天真痴傻地笑著重複:「我的骨肉,我們心相連。」
鄒翎點頭笑:「你是我的娘親,永遠都是。」
霍嚯著實被驚呆了,鄒翎就是人,純純粹粹的人,他從來沒有在他身上感應過妖氣,他絕對不是妖。可他為什麼稱呼紅狐娘,尤其是他先前說紅狐是妖王的胞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