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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眼皮一顫,早歸劍上的寒光不受控制地暴漲,劍氣摧枯拉朽地將地面震出裂痕。
笑千秋感應到驟然暴虐的靈壓,眼裡、臉上全部泛起赤紅的魔紋,笑著抬刀主動撞上無堅不摧的早歸劍鋒,兩人一魔掠上半空,刀劍的寒光遇到初夏的驕陽,劈砍成刺耳刺目的雷電。
震天響的動靜早吸引了慕道台上的視線,但混戰中的當事人無心理會。
魔頭都喜歡挑著別人的軟肋快意地踐踏。笑千秋更甚,血流得越多,更能讓他嘗到扭曲的快意。
白羽左手緊緊護著蘭衡,憤怒肉眼可見,笑千秋唇邊溢出血絲,剖心之語仍不停不休:「白劍仙這麼生氣幹什麼?我不過是開個玩笑,不是沒讓你道侶當野狗嗎?我只是讓你師弟當家犬而已,你還得感謝我呢。想來你是沒問過你師弟,其實做我的愛犬很痛快,一點也不丟臉,如果我當初抓的是小六,我一定會加倍疼他。」
早歸劍的洶湧劍氣令周遭失色,笑千秋忽然笑著側肩,主動讓左肩被劍氣劃出血珠,順風濺到了蘭衡神志不清的臉上。
這魔頭的吐字帶著瘋癲的溫柔:「小狗,你看你師哥氣瘋了,要殺我,你手裡有刀,快往你最愛的師哥胸膛里戳一刀。」
「小狗」二字讓蘭衡陷入不得甦醒的噩夢,蒼白的側臉被血珠點綴,雙眼更加混沌。他右手分明空空,卻真的聽從了笑千秋的命令,真的以為自己手裡有刀,握著空氣真的往白羽的胸膛里一戳。
這似乎是身為至陽爐鼎的蘭衡,對占有他三百年的魔頭刻入骨髓、烙印進魂魄里的言聽計從。
白羽因這一事實感到無比的暴怒和負罪,可他無能為力,既不能讓蘭衡掙脫出噩夢,也不能一勞永逸地斬殺笑千秋。
笑千秋分明被揍出一身的傷和流了到處的血,卻言笑晏晏如立於不敗之地的勝者:「啊,我忘了我的刀在我手裡啊,小狗,那就給他一掌,我要你使盡全力的一掌。要是不聽我的話,你知道我會怎麼懲戒你,記得吧?」
蘭衡瞳孔縮成一線,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神色蒼白成慘白,發抖的手聚起靈力,嗓子裡翻湧著獸一樣的低鳴,一掌錯亂地打進白羽心口。
笑千秋放聲大笑:「乖小狗,真聽話!」
白羽默不作聲地挨下這一掌,咽下喉頭血腥,他一聲不吭地繼續護緊蘭衡,只是驟然逆轉周身靈流,把早歸劍塞進蘭衡的手裡。
烈烈夏日與寒冰共存,他一字一句地傳音給蘭衡:「師弟,別怕。還記得劍魂山的修煉法則嗎?噩夢自己終結,美夢自己製造。現在,困住你三百年的噩夢就在這裡,別怕。想一想從前在劍魂山練劍的歲月,我們練了幾千日夜的劍,揮下千萬次的劍招,不是每一次都能揮出劍氣,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擊倒對手,今天揮劍,是為了明天能更快地收劍入鞘。所以別怕,這裡是人間,師兄在這裡,你只管揮劍!」
半空的熱風颳過蘭衡喉管的舊傷疤,鋒利大夢沒有醒,手中早歸劍沉如泰山,他混沌在漆黑又赤紅的噩夢裡,看不到一絲光明,只是那一聲「揮劍」驚醒了潛藏在深處的也曾千錘百鍊的劍修之心。再痛苦難當和神志不清,他也本能地握緊了手中的劍。
揮劍。
揮劍!
早歸劍逆著夏日揮起沉重的弧度,揭開三百年的幕布,撬開一寸恥辱的家犬項圈,揮下重新為人的第一劍。
劍名早歸,劍名歸去來兮。
風囂日寒,笑千秋攥住劈進左肩的早歸劍,生生將劍鋒從血肉里剝離,而後用這隻鮮血淋漓的手扇蘭衡的臉:「這樣會讓我很疼的……哥哥。」
「哥哥」兩個字一出口,蘭衡對不準焦距的雙眼驟然清醒,發抖的手拿不住沉得要命的早歸劍,正要脫手,白羽握住他的手,兩人共同握著早歸劍揮劍。
笑千秋半身浴血,勉強擋住早歸。
白羽聲如寒鍾:「滾回地獄去。」
「下地獄前我會拉小六一起。」笑千秋盯著早歸劍上的手,瞳孔里的魔紋停止流轉。
白羽眼角眥出收不住的靈流:「你瘋瘋癲癲跑來人間,到底想要什麼?」
「你把懷瑾的轉世找出來交給我,我就告訴你,如何阻止鄒翎變成下賤魅魔的辦法。」
笑千秋眼睛睨向左臉被扇出血掌印的蘭衡,話卻向白羽威脅。
「不然,你就等著宿命用比我殘酷千百倍的手段,把鄒翎訓成狗。」
*
笑千秋離去前的話始終振聾發聵地盤旋在白羽的識海里。
蘭衡痛苦不堪地蜷縮在劍魂山舊地的身影也在他記憶里震盪。
回到人族的五個月里,他絕口不提自己在魔族的歲月,不過是想逼迫自己儘早忘卻,然而笑千秋的到來如宿命一樣暴虐惡劣,只消一聲「小狗」,就輕而易舉讓他墜回深淵。
「對不起,師兄,我打了你一掌……」
「我不疼,別說這些。」
「我……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每天入睡前都告訴自己我是人不是狗……可我……我……」
三百年太漫長了。
蘭衡陷在一個非人似犬的噩夢裡掙脫不開,他卻是沉在一個名為不離的美夢裡不願醒來。
料理完魔頭,安頓好蘭衡,白羽馬不停蹄趕回逍遙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鄒翎後,轉頭便衝到丹羿宗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