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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翎飛快地掃視過他的記憶,想著也許他對笑千秋說的那句「你什麼也沒有」,這魔頭本人其實心知肚明。
他最後閃現回一些記憶片斷,定格在懷瑾臨死前對笑千秋說的最後一番話。
「如果來日不離墮魔,而他不想墮入邪道,小秋,你便用哥的歸兮陣助他。」
原來是叫歸兮陣,不叫千刀萬剮陣。
鄒翎笑了笑,眼下是半魔人格還好,若是主人格,大約已泣不成聲。他跳轉回懷瑾創下陣法的所在,記住了歸兮陣的所有紋路,隨即用安魂鈴的鈴聲,輕悄悄地抹去了笑千秋關於這部分的記憶。
於是笑千秋問出「哥,你為什麼這麼喜歡讓自己被千刀萬剮」的時候,懷瑾的回答只有「這樣可清醒」,沒有「剔魔以歸人」,沒有生而為魔的自我厭惡,沒有對魔族的深刻排斥。
於是懷瑾臨行前,也只有「小秋,小心些,不要死」,沒有對他人的掛念,只有對手足的關切。
鄒翎又忍不住在笑,他覺得以自己的修為,安魂鈴不一定能成功催眠笑千秋,但笑千秋潛意識大抵會喜歡這部分記憶的改動。
只要被施術者內心是如此希望的,安魂的催眠術便能奏效。
這麼一改動,是對魔頭溫柔,對白羽冷酷。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白羽得知他無法可救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讓白羽今後煎熬,他想想會心疼,但還會快意。
他有的是惡,不止有體面。
抹除完記憶,鄒翎從笑千秋的識海里撤退出來,悄無聲息地抽離笑千秋指間的安魂鈴指環。
笑千秋抬起眼睛,眼神不再那麼混沌,他怔怔凝望著灰狼的大眼珠子,沒忍住將額頭抵在灰狼的腦袋上啜泣。
大灰狼卻是被嚇了一跳,爪子向後一扒退出一丈遠,晃著腦袋甩去沾到的淚珠,還抬起前爪擦擦,似乎對笑千秋破壞了它的帥氣形象感到不滿。
笑千秋還想過去,鄒翎捏著它的兩隻大耳朵笑:「陛下,你知道它為什麼願意給你碰嗎?」
那魔頭臉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我告訴它你想和它做朋友,它說不稀罕。我再告訴它,我對你有所求,讓你碰它是我求所求付出的籌碼,小寶便說,服了我這個麻煩傢伙——但它還是為我同意賣下身了。」
鄒翎摸摸灰狼的下巴,它便仰首給撓。
「所以說,它不喜歡你,世上沒有你哥了,也沒有任何你哥的影子了,包括他的轉世。所以說,抱有希望是太過天真的蠢事。」
他抬眼看一眼狼狽的笑千秋,拍一拍灰狼轉身朝白羽而去,笑著想,看人一瞬從希望到絕望的感覺真不錯。
灰狼小蹦著去叼白羽扛著的阿六,鄒翎從狼背上跳下,又被白羽抱了個滿懷。
「歸許狗狗,我好愛你,你愛我嗎?」
「愛……愛的。」
「真好,可惜你我滾了三百年床單,和離後才大大方方說情情愛愛,以前我不敢問,你不屑說,現在嘴對嘴,手貼手,算不算晚了?」
「不算。一點也不晚,不離。」
「哈哈哈沒錯,不晚!」
鄒翎貼著他,像抱住一個五味具雜的夢:「不過吧……也不早了。」
*
是夜,鄒翎要在魔族借宿,嫌棄回人族必會碰上沈淨,耽擱他作威作福。
白羽什麼意見也沒有,甚至大張旗鼓地把九柄早歸劍都召喚出來,毫不掩飾地運靈動土木,抱著鄒翎現場基建整洞府。
鄒翎給整傻眼了:「你連這個都會呀?不過何必這麼麻煩呢?笑千秋一個魔王,雖說會被他姐捅腰子,但是空屋子什麼的還是有吧。」
白羽眼中閃著靈紋的碎光,說:「我樂意。」
鄒翎一下子被逗樂了:「你把我的洞府大門劈碎的時候,也像現在這樣子拼湊嗎?」
白羽彆扭了下:「不離,抱歉……我沒拼好。」
「道什麼歉呀,我很中意哦,我們歸許,擅長縫縫補補,東拼西湊。」鄒翎黏在他耳邊,黏黏糊糊地說著有些血腥的玩笑話,「那如果我不小心死了,屍體分裂成許多塊了,我們歸許就能發揮天賦,找到我的部分,把頭顱,手臂,軀幹,腿骨等等一一拼回來。」
白羽的脖頸瞬間冒起了雞皮疙瘩:「不離,不要開這種玩笑!」
鄒翎逮到機會,反手給了他一個耳刮子,暗紅的眸子躍動著惡意的快意:「不什麼?我先前說過,不允許你對我說個不字,記起來了麼我的狗?」
白羽臉皮紅了一片,更緊地抱著他,委屈地輕聲掰扯:「不離,我只是……」
鄒翎反手輕拍他另一邊臉,微笑著打斷他:「我不在乎你的理由,順我者昌,你要逆我就鬆開我,誰稀罕你呢?都成前夫了,你還是這麼擅長給我添堵。」
白羽耳邊嗡的一聲,九柄早歸劍一瞬間把洞府建好了,他抱緊鄒翎瞬移而入,乾坤袋裡的法寶靈器一股腦飛出來,結印的結印,鎖門的鎖門,還有居家鋪床的物件,仿佛是個準備好四海為家的乾坤袋。褥子鋪上新鮮出爐的床榻,他一把將鄒翎按進柔軟的被褥里,四海為家,手裡就是四海。
鄒翎樂呵呵地看著貌似發了狂性的他,笑:「幹什麼?想揍我?」
白羽憋瘋了似的壓在他身上,抱得密不透風,咬牙切齒地壓著哭腔:「我不是前夫,我沒有失去你,不離,你就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