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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蔚然的神色微凝,感到脊樑處在竄涼風,他低頭,用力按下了遙控終端上的退出鍵。
遙控器前端的信號燈大力閃爍了一下,投屏儀毫無反應。
時蔚然又用力按了幾下別的鍵,換台鍵、音量鍵甚至是開關機的總控按鈕,可無論他怎麼按,朝哪個方向按,遙控器前的信號燈閃爍頻頻都對投屏儀起不到任何作用。
投影的畫面中出現了曈曈人影,螻蟻般密集渺小,那些人影由遠及近迅速放大,尖叫著被衝散,他們仿佛是看到了什麼極為駭人的場景,在竭力奔逃,奔逃的過程中東西亂扔,慌不擇路。
時蔚然的心被這些雜亂無章的音畫弄得煩亂不堪,怒氣值直線上升,他轉身找到了懸在半空中的投屏儀,一把扯脫了對應的電閘,指望立刻終止這一切。
可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電閘關閉,沒有了能源支持的投影儀居然還在運作著!
時蔚然錯愕的回過頭去,這時他發現整個畫面出現了大幅度的減速。
一顆無限放大的腦袋清晰無比的坐落在畫面中央,表情猙獰驚恐,瞳孔暴突,雞窩似的毛髮被鮮血和腦漿粘在臉上,像是帶了一張滑稽的面具,隨後無論背景怎麼晃動挪移,這顆頭都在畫面的固定位置一動不動,擺件兒似的。
隨後畫面開始分裂抖動,出現了一行一行的雪花,那顆腦袋的表情也隨之變得詭異驚悚,眼珠上翻,眼角與眼白分離,嘴角胡亂上揚。
時蔚然的瞳孔略略收縮。
若是換做是一般人,此刻大概已經被這靈異的場面給嚇傻了,只可惜時蔚然不是一般人,他從不信鬼神,也不懼未知,只是忽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坐在駕駛室里的司機,正失控的開著一輛車在街道上奔襲。他衝進人群肆意碾壓,而後撞飛了一個倒霉鬼,那倒霉鬼的身體可能飛到了幾米開外,也有可能已經在車輪下面被碾成了肉泥,唯獨頭還在。
因為頭卡在了雨刷和玻璃之間,隨著他的漂移,持續的恐慌的注視著他。
而這個倒霉鬼,就是那天他與沈襲京在凱越停車場地下八層的電梯裡撞見的非主流少年!
“嘰嘰嘻嘻..”
畫面中的詭異聲效驟然間高了八度,像是生活在死亡古堡中的巫婆在狂笑,下一秒投屏儀黑了,大片陰影被拉成細長的多邊形,像是攜帶了鐮刀的死神,自後方緩緩覆蓋了時蔚然的身體。
風聲切耳!
時蔚然垂下眼帘,眼角收成刀鋒一般的形狀。他猛地一矮身避過,手裡的遙控終端已經砸了過去,「梆」一聲,金屬與金屬猛烈撞擊帶來了巨大的反彈力,足以將一個普通人的手臂撞至骨裂。
但時蔚然到底是打架鬥毆里的一把好手,渾身的肌肉骨骼在反覆的受傷癒合之中練就的堅韌非常,他只覺得手腕被震的疼痛發麻。
但這一擊令對方身形後仰,及時與自己拉開距離,他朝側方迴旋閃開,這一閃,他也看清了攻擊者的模樣。
鋼鐵身軀,扁方形的LED腦袋,體面的燕尾服。
是亞里士多德?!
時蔚然吃了一驚。
——
新星曆時代,機器人已經成為了首都星公民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為了避免恐怖谷效應,絕大部分與人有密切接觸的機器人們都不會被設計的太像人,他們往往會頂著一個像小電視一樣的LED屏腦袋,在上面以銀色或是藍色的光點形式構建出各式各樣的表情包,信息傳達明確且觀感十分可愛。
而此時此刻,亞里士多德的LED腦袋上是一片漆黑。
時蔚然差點以為他宕機了。
機器人方方正正的額角癟下去了一塊,四周有細小的裂紋環繞,那是被時蔚然用遙控終端砸的。下一秒,兩團刺目的紅色燈光彈出來,亞里士多德又開始動了,他像被惡魔附身了一般,陰惻惻的轉過脖頸,機械手上擒著一把水果刀。
“人類,好殺。”他用詭異冰冷的電子合成音說道。
時蔚然嘆了口氣。
“信我,人類不好殺。”
——
一刻鐘以後,時蔚然單腳踩著亞里士多德的背,將他拿刀的機械手臂連帶著關節一起卸了下來。
“哪部電影給你的勇氣改行當殺手的?”他譏誚道:“小管家?還想統治人類?”
腳下的身軀劇震。
“尊敬的客人..”管家機器人的聲音重新響起,彬彬有禮的,與方才刺耳邪性的電子合成音截然不同,“方才不知為何我失去了意識,沒有對您做出什麼過分的事吧?”
時蔚然:“?”
他鬆開腿,只見亞里士多德用一隻獨臂艱難的撐地而起,LED頭上恢復了藍色的光,不再是那詭異刺目的猩紅色,細密的光電組成的表情相當苦悶。
與此同時,天花板上的吊燈輕閃,而後熄滅了。
時蔚然心裡疑雲四起。
他冷不丁聯想到了那天,那輛在街上橫衝直撞的幽靈卡車。
無人操控,在被沈襲京砸爛了中控箱之後停下。
事後車燈似乎還閃了一下。
當時他們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這點異常——在沒有能源沒有駕駛者的情況下,車燈是怎麼亮的?
時蔚然油然而生一種古怪的感覺,就好像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寄生在這些智能的電子元件之中,成為了冰冷機械的靈魂,機身的損壞損壞之後悄然逃逸,再寄生到另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