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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讎家恨最易令人生厭,可她對楚淮不僅沒有厭惡之心,還覺得他可憐。
“他不是楚國,只是一個被楚國拋棄的人罷了。”蕭容一針見血,既是國讎,本不該全賴在一人身上。
更何況楚淮也才十餘歲,能被送來大梁,足見在楚國的日子也不好過,他也許像蕭容一般,從未享受過皇室的權力,卻反被皇室的身份所累。
蕭容若不是公主,也許如今日子也不會這樣難過。
蕭容看著楚淮,便想起了自個,若是來日他國想要求娶公主和親,她是不是也會像楚淮一般,被大梁毫不猶豫的拋棄?
這個問題暫時無人能回答,卻讓蕭容想了整個傍晚,心情愈發不好。
好在胡思亂想也不曾耽誤功課,在用晚膳前將功課寫好,推開窗瞧了眼,下了一整日的雪停了,滿院子都是積雪,綠枝力氣小,只掃出一條能進出的小道,旁的積雪便隨它去了。
天色昏沉,雲層與積雪一般厚,今夜又無月色了。
她看向西廂房,屋門緊閉,也不曉得楚淮會不會老老實實的寫太子的功課,不知他的燭火份例是多少,點一晚上燭火,怕是份例也要用完了,不知太子是否會派人送些燭火過來,大抵不會吧,太子本就是為了折磨他……
蕭容亂七八糟的想了這些,腦子裡越發不得勁,自從楚淮出現,她似乎過多的關注他,分明昨日還和孔嬤嬤說莫要與楚國人沾上干係,她卻有些控制不住自個。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在楚淮的身上,她看見了另一個自己。
“公主,用晚膳了。”孔嬤嬤提了食盒進來。
蕭容擰了擰眉心,合上窗,罷了,她連自個都救不了,更何況旁人,多思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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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青從膳房提了晚膳回來,臉色不大好看,語氣冷淡,“用晚膳了。”
楚淮不緊不慢的放下手中的羊毫筆,走到牆角銅盆間洗手,擦乾淨手背上灑到的一點墨汁,黑色的墨汁浸入水中,很快便融入其中,尋不到蹤跡。
回到八仙桌前,楚淮瞧了一眼晚膳,兩碟子蔫黃的素菜,瞧著像是午膳時剩下的,可菜湯中卻鮮見的有一絲油腥漂浮著,與這碟子素菜格格不入,米飯照舊是糙米,咯嗓子,極難咽下。
長青見九皇子一直盯著菜色看,生怕他察覺了什麼,連忙裝模作樣的抱怨,“梁國可真是苛待殿下,殿下暫且先將就一二吧。”
楚淮抬眸,狹長的黑眸波瀾不驚的掃過長青,什麼都沒說,可銳利的眼神卻讓長青低下了頭,不敢與他對視。
就在長青有些撐不住,懷疑是否被九皇子察覺時,楚淮坐了下來,開始用膳,吃著兩碟子素菜,沒有半分不情願與嫌棄,不知道的還當吃的是什麼美味佳肴。
長青大大的舒了口氣,“殿下請慢用,我便先下去了。”
屋門被合上,楚淮提過一旁食盒輕嗅,鴨肉的氣息飄蕩著,他扯了扯嘴角,眼神冷了幾分,放下食盒繼續用膳。
長青回到偏屋,從柜子里端出一碗蘿蔔鴨肉湯並一碗粳米飯,坐下來大快朵頤,一邊吃一邊豎起耳朵聽著外邊的動靜,生怕被九皇子曉得。
他在楚國雖說是極其普通的侍從,可好歹也能吃飽穿暖,自從跟了九皇子,吃不飽也穿不暖,如今被迫隨他入梁京,還要被人奚落譏諷,去趟膳房還得等上半個時辰,外頭冰天雪地的站著,當真是折磨。
若不是九皇子,他也不用受這樣的罪,吃點九皇子的膳食又怎的了,左右九皇子對這些事從不在意,絕不會發現,他還是先填飽自己的肚子,跟了這樣的主子,也不曉得還有幾天的活頭,真是倒霉。
長青吃過後點上了炭火,燒了一壺熱水灌湯婆子,這是他從柜子里找到的,也不曉得是誰用過的,天寒地凍,他還是先緊著自個,至於九皇子如何,與他何干。
灌湯婆子剩下的熱水長青倒了一盞,端到正屋,“殿下喝茶。”
楚淮端起有些老舊的茶盞,裡頭裝的是燒開的井水,在這樣的雪天裡,一杯熱水,能讓五臟六腑都沸騰起來。
長青掃到榻上那些書冊,外邊天色已暗,他思忖道:“殿下,內侍監的不曾給咱們燭火,炭火也少的可憐,若是用來照明,怕是明日殿下便沒有熱水喝了。”
他這意思便是告訴楚淮,別問他要燭火,也別問他要炭火,他沒有,若點上一晚上的炭火,往後他哪還有炭火燒熱水灌湯婆子,總不能把他凍死了。
聽到這話,楚淮沒有應聲,繼續將水喝了半盞。
長青也不再多留,趕在九皇子開口要炭火之前離開了,九皇子的性子冷也好,只要不開口,只當沒瞧見便是了,反正如今九皇子的命還不如他值錢呢,他算是看明白了,大梁太子不會輕易放過九皇子,只盼著別連累了他才好。
西廂房正屋安靜的能聽見寒風呼嘯的聲音,楚淮放下茶盞繼續抄錄,趁著天色還能看見。
可老天爺並不曉得此刻還有人在“借光”,暮色四起,連最後一絲光亮也被收回,天色很快便暗了下去,屋子裡看不太清了。
楚淮抬起頭,視線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最終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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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燭火暗了,仔細傷了眼。”孔嬤嬤打開燈罩,用剪子將燒的烏黑的長長燭芯剪短一些,燭火亮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