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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宮中踽踽獨行的蕭容不會不明白,想要活下去,便不能暴露出弱點,可今夜的蕭容卻將她的軟肋全數暴露在他的眼中。
蕭容當真不怕他是別有用心之人嗎?還是說她對誰都如此的毫無保留,她是怎麼在宮裡長這麼大的,天真過了頭便是傻。
天真善良於他便是無用的廢物,可見到蕭容,心中卻有一絲難得的觸動。
在深宮中長大的小娘子,與他一般備受欺凌折辱,心中卻仍舊保有一份純真善意,這是他此生都無法達到的境界。
楚淮偏頭,那個饅頭被他擱置在桌上,數九寒天,饅頭已經又冷又硬,待到明日,怕是會變成一個石疙瘩。
他望著那個饅頭許久,心裡頭越來越躁,索性轉頭不再看它。
今夜發生的一切走馬燈似的在眼前過了一遍,武德帝眼中的不屑,蕭應眼中的得意,朝臣眼中的鄙夷……還有蕭容眼中的不忍與委屈。
蕭容是梁人,合該與梁皇同心,可偏偏,她卻露出了與大殿內諸人格格不入的神色。
對一個敵國質子不忍,當真是蠢透了,梁人笑話的是他,蕭容又在委屈什麼?
心中越想越亂,楚淮以為自己早就沒了心,可卻在今夜破了戒,這並不是好事。
有了心,便會疼,不會疼的人,才能無往而不利。
楚淮深吸了口氣,合上眼,只當今夜是個意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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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至初七宮裡忙個不停,宮裡雖說沒有走親戚這回事,可有從外地趕回的朝臣命婦入宮賀歲,陛下召見朝臣,皇后接見命婦,皇子公主也要與朝臣命婦的子嗣親近,過年來往,人之常情,最不會被人說成結黨營私,自然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可這樣的忙,卻與蕭容無關,也可以說是與南擷院無關。
無論是初一的祭禮,還是初二的朝拜,上頭都沒有蕭容的名字,自然也沒有楚淮的名字,因而這幾日,南擷院倒是格外的安靜。
這樣的安靜與梁宮中的熱鬧格格不入,卻是蕭容最想要的,太子等人都忙,便沒時間來折騰她與楚淮,每一年蕭容都極其享受這段日子。
自除夕夜與楚淮夜話後,她還和楚淮見過幾次,都是夜間後院,白日裡兩人並無交集。
她是想要親近楚淮,卻也不敢光明正大,要不然不出一刻鐘,她便被太子的人盯上了。
每晚宮門落鑰後她都去後院,好幾次遇到楚淮,大概也只有這個時候,兩人才能安心的待一會,無需擔憂太子的人忽然出現。
初八這日,宮裡總算清閒了會,蕭容的噩夢也隨之而來。
一大早七公主的貼身婢女蓮兒便帶來了一個陶罐,“七公主想用梅花雪水煮茶,還勞煩九公主去取雪水。”
蓮兒用命令的語氣道:“七公主說了,需得九公主親手取雪水,不得假手於人,雪水得保證乾淨,九公主請先盥洗雙手三遍方可取雪水。”
蕭容看了眼陶罐,足有海碗那麼寬,一朵梅花上才多少雪水,若想裝滿陶罐,怕是得費上些時辰,雙手浸在雪水中久了,難免會凍傷。
蓮兒不等蕭容答應,留下陶罐便走了,誰都曉得,九公主在宮中無依無靠,不敢不聽七公主的吩咐。
孔嬤嬤欲言又止,比起臘八那日的折梅,今日的收集雪水,顯然更難,七公主也太過折磨人了,可是想起九公主的叮囑,她又不敢胡亂開口。
“嬤嬤,去將我那件最厚的襖裙找出來,再找一件帶兜帽的披風。”蕭容沒有抱怨,面上沒幾分神色,淡然接受了,她現下還沒有能力反抗七公主,若想活下去,便只能順從。
孔嬤嬤輕聲嘆息,連忙去找了,綠枝捧了熱水讓蕭容盥洗,“公主,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外邊冷,你跟著白白受凍。”既然七公主要求了她不得假手於人,若被發覺旁人代勞,又不曉得七公主該如何發作了。
“我不怕,我陪著公主,為公主捧陶罐。”綠枝不提半句七公主,公主早便提點過她,若要活命,便不能議論主子的是非,她只是心疼公主。
她本是宮中最卑賤的宮婢,才會被撥到南擷院,雖然才來南擷院兩年,卻認了九公主這個主子,九公主待下人好,在南擷院這兩年,是她過過最好的日子,她甘願為九公主做任何事。
蕭容笑了笑,雙手依依不捨的從熱水中抽出,“你若有心,那便隔一個時辰來給我送個手爐吧,外邊冷,手爐一會便涼了。”
七公主沒說不能用手爐,她自然不會委屈自個,凍傷了手也無人心疼。
綠枝點了點頭,“我聽公主的。”
蕭容換好厚襖裙,穿上披風,將自個裹的嚴嚴實實的抱著陶罐出門,在暖和的屋子裡待了許久,寒風一下子灌了進來,她還有些不適應,牙齒都在打顫。
咬了咬牙關,她提步離開南擷院,在院外恰好與侯二等人擦肩而過,蕭容皺了皺眉,看來今日她與楚淮都不會好過,也不曉得太子會怎樣折磨楚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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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這些日子可舒坦了。”
侯二粗魯的推開西廂房門,這幾日太子殿下忙著招待各府公子,沒得閒暇折磨楚淮,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便想起了楚淮。
楚淮放下手中的書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