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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不是。阿列克嘀咕著,看向港口的方向。
越過光禿禿的建築群, 槍聲氣勢洶洶橫掃了大半個港口。風聲鶴唳時,河柳和白楊的樹冠,在頓河掀起波濤, 捲起片片紅葉,沿街追逐。阿列克無法形容自己看到了什麼, 他很肯定自己的肉眼沒有看見任何存在。
可腦海中,依然勾勒出一個模糊而巨大的軀體。
“它”有著潮濕地巨大雙手,半張臉埋沒在港口的湖水中。隨著每一幀風跳躍, 它的睫毛顫動著激盪起漣漪。太陽蒸發水分, 航空器中殘破的屍體像是被烘乾,慢慢乾癟下去, 湖面上逐漸漂浮起一層薄霧。
不。這不是薄霧。
這是——
阿列克猛地抓住伽, 他們兩個人滾到褐紋煙木樹下, 泥巴和殘枝敗葉將雌蟲們包裹起來。驚雷一般的呼吸聲和喋喋不休的槍聲同時響起。
呼吸。
“你看見了嗎?”阿列克睜大眼睛,他口腔乾燥,在他的眼中沒有任何物體地存在。當他扭過頭去看港口一汪池水, 微風拂吹起的漣漪如此寧靜。
“伽。你能看見嗎?”阿列克捂住眼,他恨不得自己沒有看見這幅畫面。那雙手長滿青苔、牡蠣和藤壺, 他看上去永遠不應該是一雙手, 磅礴的浪潮從手指縫隙洶湧而出,猛烈如暴雨季的瀑布, 漲潮時的浪。
伽呸呸兩口嘴巴里的泥, 說道:“你能看見了?”
阿列克無話可說。
這裡和薇米亞戰線不一樣, 春天的太陽在粼粼微波似的天空里漂移。那裡, 在高空像是一枚指甲蓋大小的硬幣。褐紋煙木們紛紛舒展開枝葉,輕輕地風鼓動著燥熱翻開他們的葉面,整個原野像是浸泡在知識的海洋中——上千本書籍翻動著邁入全新的篇章。
“你不是阿萊席德亞。”伽篤定地說道。他掰斷一根褐紋煙木,半蹲身掏出自己僅存的一把匕首遞給阿列克說道:“待在這裡。”
阿列克看著那把匕首。
風咬住他的頭髮,捲起他褐金的頭髮。伽時隔多年再一次看見這張臉,時間好像沒有奪走這張臉上的任何東西。他依舊年輕華貴,風霜不曾刻畫上悲傷、痛苦和反思。
伽握緊手。
他仰起頭,讓眼淚不要掉下來,“拿著吧。真正的阿萊席德亞不是這樣的。”
“伽。”阿列克呼喚他的名字,“你能看得見,對吧——你已經開了腦域,你肯定看得見。那不是我們能對付的東西。”他只有感覺,睜開眼根本看不到對方。而伽渾身上下除了這把匕首,徒留下一根木條。
盲目送死是沒有意義的。
伽站起來。
他舉著那根折下來的褐紋煙木,乳黃色的汁水順著斷面往下流淌,“我是軍雌。”
褐紋煙木能被寄生體搶購,是因為他的菸葉能夠提供精神刺激。每當豐收季節到來時,他們就把自己的種子埋在葉脈中,隨著生物的咀嚼、被吸收、被排泄,最後到達星球的各個角落。
與之相反地是褐紋煙木的枝幹——這種植物用枝葉吸引精神力強大的生物,在自然繁衍的過程中逐步發展出對精神力具有強刺激性的枝幹。被褐紋煙木抽打,並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精神上卻能夠感覺到被鞭打的錯覺。
這種植物註定無法被寄生體們大批量種植,他們也正因此越種越糟糕。
“這片原野後是居民區。”伽說道:“K778的平民還沒有走。”
港口被寄生體占據,K778星球的平民想要全部轉移到星球另一端的太空港口,至少需要3個小時。
如果沒有軍部、政界、長老會等權威機構協調,這個時間可能要乘以10。
“聯繫你能聯繫上的一切勢力。”伽快跑向前。他衝出褐紋煙木從,對著空氣揮舞枝條的樣子,像極了故事書里的堂吉訶德。
風夾起他的褲管,咆哮肆虐著小小的枝條,將它們一一折斷毫不吝嗇撒在空曠的大道上。
一道身影被高高拋起。
在阿列克的痛哭聲中,應聲落地。
伽參軍的第四十七年,最後一次給軍雄打下手。
“你現在還有退出的餘地。”溫九一仰視著巨大的深空機甲,這些冷酷的機甲並不是戰爭的重點。作為生化部門的部門,溫九一永遠關心那些毒氣彈、生化炸彈的狀態。
“我會清除你所有關於桔梗花星盜團的記憶。”
伽沒有任何顧慮。
遵從命令是軍雌的天性。
“是。”
“你隨時都會犧牲。”
“是。”
“我要你親手殺死虎甲種的孩子。”
伽的嘴唇嚅動,在這句平淡的命令前,“是”這個音節變得如此難熬。他奮鬥一生的事業並不是為了整個蟲族,也不是為了軍部,更不是為了他從沒有見過的蟲皇。
溫九一轉過身,軍靴在地上發出僵硬的摩擦聲。
“不能做到的話,只需要執行第一條。”溫九一說道:“清除記憶後,我會派人把你送到列兵堡附近。那裡正需要一位經驗豐富的前線長官。”
伽搖搖頭。
他說道:“我會殺寄生體。被寄生的虎甲種……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