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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張地尋找小道士,只見他提著和光劍抵抗著靈流向自己前行,眼中……沒有半分意外。
周刻擦走唇邊的血,朝著無措的他露出個安慰的笑:「潛離,你在千年裡累了九百九十八樁功德……今天,這是最後一樁。」
潛離瞳孔驟縮,周刻抹了把臉,蒼白地輕笑:「我在莫問島底下都看見了。白蟄把看見的命理刻在機括里,每一幕……我都看見了。」
潛離白了臉,下意識地往後退。
「很抱歉前世對你做了很多過分的事。」周刻眼中的水滴落在和光劍清透的劍身上,「不過……待你飛升,你大概也記不住那些好壞,彈指就能全部揮走。我啊,既不後悔和你好,也不後悔今日訣別,這大概是世間萬妖最舒坦的歸宿,我希望你好,你便當我自私混帳,推你去無情仙道。」
「你在說些什麼!」潛離扣住自己手腕的命門克制靈力的逆流,通紅著眼朝他大吼,「你……你推著我飛升?!」
嘶吼間第一道天雷已經醞釀結束,勢如破竹地劈下來。潛離驚駭地望向頭頂,卻沒有等到降臨的天雷,反而聽見了震耳欲聾的鐘聲。
「蓬萊的護山結界打開了。」周刻提著和光劍走向他,劍尖在地上劃出刻痕,「別怕,它至少能幫你攔下兩道天雷。有人能為青吾謀劃,我也能為你做準備。」
此時夜闌已經拎著郭春山躍出了掌門堂,一到外面就看見天雷開始降臨,正嚇得心驚肉跳,就聽見高聳瓊閣四方的鐘聲同時響起,蓬萊最緊急的結界張開了。
蓬萊弟子還沒從掌門離世的悲傷中緩過來,就遇見了千年難得一遇的天雷劫劈山,頓時個個如臨大敵,飛往護山結界的各個陣點補陣。
天雷劈在護山結界上,閃電到處閃爍,底下的小混血嚇得呆了。夜闌震驚之間,身後有道藏青身影飛向了掌門堂,拿酒葫蘆撞開門衝進去,隨即又被一陣強勁的靈流彈飛出來。
夜闌故意避開,於是那老道士咕嚕嚕地滾了出去,叫趕過來的觀琦接住了。
觀琦急著想上前去,一著急一巴掌把老道士拍成了豬頭,也急吼吼地飛向了掌門堂,結果也被彈飛了出來,把好不容易站穩的老道士又撞飛了出去。
陳定和展秋柏一人扶住一個,後者辦完迅速閃現到郭春山身邊,悶不吭聲地停駐。
觀琦急得掉眼淚,朝著裡頭大吼:「小六!」
灰撲撲的老道士姚平雲揩了把臉,強作鎮定:「沒事的……」
觀琦飈出了淚花:「你確定嗎老傢伙?我看你們蓬萊結界比青丘還不結實,這他娘能頂住多久?」
「蓬萊的結界百年前開始修得極為牢固,有好些地方是由白蟄當年留下的防禦陣圖搞出來的,他那雙眼睛一目望穿千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做過準備。」姚平雲眼底的紅還沒消失,聲音也還保持著淚奔過的戰慄,「潛離很可能沒事,我更擔心周刻……」
堂里,潛離經受著靈脈里的衝擊,周身靈力控制不住地暴走,周刻沒有離他太近,依然被暴虐的靈流割破了道服,不多時臉上便出現了幾道傷痕。
潛離知道飛升過程痛苦,卻難以想像如此可怕,精神上的打擊也幾乎摧垮了所剩無幾的理智。
「你知道飛升忘情。」他死死按著手腕看向他,靈力暴走在周身凝成漩渦狀,那漩渦里忽然多出了許許多多的水滴,澀然不散,不像狐狸的淚,反倒像鮫人珠。
周刻額頭上的傷疤淌下血來,凝進眼眶裡再滑落:「我知道。天鼎都里就知道了。」
那狐狸笑起來,笑得肩膀直抖:「好……」
你說著為我好,卻也是不要我了。
大道三千,我走有情道,你卻把忘情梯架好,不由分說地推我遠離塵世。
好。
真好。
他笑得彎下腰,周身漩渦的水滴越來越多,忽然就想這樣任劫數宰割,與其一片空茫做長生不死的神仙,還不如就此回到原點。
「……不怕。」周刻猜得到他的想法,按著當日深淵下的所見,和光劍在狐狸周圍畫下了庇護陣的雛形。
即便你不抵抗,我也能替你扛下七道天雷,包括白蟄設下的準備,包括這千年裡每一世的執念。
空中兩道天雷劈完,蓬萊的護山結界被徹底劈開,修士們只能遠離蓬萊堂,目睹這艱險悲壯的凡妖渡劫。
潛離仰首等待第三道天雷劈來,乾坤袋裡的扇子卻突然自行跳出來,開扇聲音響徹八方——那漆黑的同塵二字忽然化開,桃花枝從扇面生長出來,攀附住他的指尖將他拉進了扇里的空間。
待視線里的白光消失,潛離睜開眼,看見了眼前無邊無際的桃源鄉。
「這是……」他茫然地四顧,明明上一秒還在歷天雷劫,下一秒怎麼突然被拽進了一個陌生的芥子空間?
頭頂傳來可怕的轟隆聲,他仰首看去,望見了數不勝數的鯨骨穹頂,天雷在其間肆虐,卻竟被嚴實地攔住了。
足有兩道天雷降完,那花費了主人無數心血搭架的鯨骨穹頂才碎裂開來,桃源鄉里的花捲起千堆雪,把狐狸送出了這碎裂的小千世界。
潛離從芥子空間裡出來,剛在切實的土地上站好,就看到了地上碎裂成兩半的同塵扇。
與此同時,第五道天雷降落,他還沒從怔忡里醒轉過來,腳裸上始終摘不下的銅鈴忽然自行脫落,懸浮在他頭頂上震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