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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春山咋咋呼呼地跑向船頭表迎接狀:「是白鶴嗎?」
海面借著風浪,一尾青色小蛟飛快地滑向船上, 小混血還把一隻手背向身後打掩護,青蛟一瞬跳到他手上, 滋溜鑽進他袖子裡躺屍。
巨大的飛禽飛到了大船周圍的海面,眾人這才看清那不是活物,是極盡精巧的機關鸞。
郭春山揣著袖子真看傻了:「這比真白鶴還拉風!」
姚景休看向周刻,老道士補充:「以前蓬萊出行用的確實是真白鶴,這些大傢伙是白蟄從前做的。」
潛離神情愈加冷淡,指尖不為人知地蜷起來。
周刻握住他的手:「我和潛離御劍即可。」
一行人很快登上前往蓬萊的路,周刻帶著潛離御和光劍,跟著前頭帶路的機關鸞穿雲過霧。
腳下海面遼闊,頭頂蒼穹蒼青,如果長此在這浩渺無際的天地海之間守衛,久而久之,就成了姚景休那樣的冰塊。
東海蓬萊是靈氣深厚、益於修煉的洞天福地,只是有舍有得,得了修士嚮往的修煉聖地,便舍了凡人熙攘的紅塵。蓬萊中人,大多過分孤直。
周刻邊御劍邊回想,抬手揮去眼前的雲層迷霧,這時身後的潛離展開把扇子往他面前輕輕一扇,瞬即在天空中開出一條大道。
周刻垂眼看著扇上的同塵二字,側首和潛離輕聲:「你手裡是同塵,我腳下是和光。你看,我們連法寶都是一對。」
潛離環住他腰身,看著他側頸上那一塊傷疤,悶笑著:「對。」
飛了好一會,雲霧才徹底散去,半空下的仙山瓊閣蔚為壯觀,眾人一起向下降落,展陳郭三人組從上到下看蓬萊山的大體全貌,到底還是少年,看得眼睛都直了。
姚景休摸摸郭春山腦袋,老道士接口:「歡迎回家。」
小混血啊呀叫著憋不出人話,姚景休眼神柔軟,又有些困惑地靠近兒子輕嗅,左感應右感應,總覺得……好似她也在。
不過,應是妄想罷了。
落到地面時,姚景休到地面,蓬萊山上的弟子紛紛趕來行禮:「掌門!」
郭春山嘴巴張大,身體都僵了。他第一反應是看向老道士,滿臉寫著「叔你怎麼沒告訴我老爹是掌門」和一連串感嘆號。
為首的蓬萊弟子合手,耿直勸諫:「掌門,您有什麼事盡可吩咐弟子們,怎麼親自出山了?萬一路上出事,蓬萊上下定然要混亂的。」
姚景休揮揮手示意無妨,取下腰上的一枚蓬萊令放到郭春山手裡,蓬萊弟子見狀紛紛彎腰:「弟子謹遵掌門囑託。」
郭春山一波震驚未平另一波又起,舉著那蓬萊令瞪圓了眼:「這什麼意思啊老爹?」
姚景休默然地拉過他的手,又側身指了周刻和潛離,示意跟他們父子一起走。潛離本不願,叫周刻附耳順毛了。
這四人便前往瓊閣而去,弟子們分列隊伍兩邊,等姚景休走進瓊閣,所有弟子全部解劍下跪,行禮齊聲:「恭送掌門。」
被留下的人看向老道士,陳定茫然不知情況:「前輩,這是……」
化了人形的觀琦也不爽:「這什麼情況,幹嘛連我弟也帶上?」
那老道士——從來不著調不正經的平雲真人眼裡卻忽然滾落了淚水,把其他兩人一妖全整懵了。
展秋柏低聲:「前輩?」
老道士負手仰首,一路上都藏得好,此刻看著那身影走入瓊閣,眼裡再克制不住滾燙。可他還是帶著笑解惑,吊兒郎當慣了,愈苦痛愈需要笑意。
「我是個俗人啊。俗人修煉求長生,求享樂,而天人修煉,求的是極道。可修為再高,得道再滿,天人終歸還是人。」
「師哥他……天人也將五衰了。」
*
姚景休牽著郭春山和另外兩人進入掌門堂,待大門闔上,小混血開始緊張兮兮:「老爹,我之前都不知道你是蓬萊掌門哩,你給我這塊令牌是不是那意思啊?傳我衣缽?這麼大個蓬萊送給我啦?啊這份大禮太隆重啦,我覺得咱們可以培養感情先,繼承神馬的不急於一時哇。」
姚景休到堂中蒲團上盤腿坐下,輕拍了他的手,柔和著眉眼,神情溫和地伸手在他掌心寫字。
郭春山坐在他身邊,看著老爹往他掌心裡寫字還覺得怪有意思的,便一個一個讀出來:「蓬萊令給你,是讓蓬萊弟子們以後儘量照拂你。但留不留下,全看你自己意願,如果想離開東海去別處,都隨你。」
姚景休寫得慢,郭春山也沒催,一邊讀一邊樂呵樂呵地插嘴:「我當然要先在這裡住一陣,蓬萊看著真美,比靈霄城還壯觀!仙山上好吃的一定很多,我想在這吃成個胖子!對了老爹你太厲害了,得空時帶帶我教我修煉唄?有你和……嘿嘿,有老爹在,我鐵定進步神速。」
周刻默默看著,眼睛酸脹起來。
姚景休微笑著聽他炮彈一樣說話,等了好一會才慢慢地在他手上繼續寫。
小混血沉浸在幻想中的美好日子,興奮難抑地繼續念:「抱歉,我沒有多少時間了……咦?爹你為什麼這麼說啊,哦是因為掌門很忙是嗎?」
姚景休搖搖頭,低著頭寫完最後一句話,合上了郭春山的手。他安靜地攏著這不同於純粹蛇妖冰冷的溫熱的手,眉眼沒有任何愴然,只是平靜。
那句話是——「我羽化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