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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涯珠相擊,本是同出一源的神物,卻因為混沌的性質而導致如今衍生出了正邪。兄弟涉深淵,也該由兄弟拯救或者制裁。
潛離被那爆發出的光芒刺得眼睛灼痛,立即鑄起防護陣守住。他轉身粗魯地把周刻拽近懷裡緊緊地抱住,扣著他的後腦勺將人捂在自己鎖骨上。
「別看,別看小道士。」
周刻緊緊閉上眼,下一刻,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環住他,他的聽覺暫時被屏蔽。
潛離竭盡所能地抱緊他,聽著背後狂亂里的嘶吼,還有那隻白兔逐漸微弱的道謝:「謝謝你們啦……」
混亂里有破碎聲響徹,他咬著牙把周刻抱得更緊。無涯珠碎裂導致的靈力外溢涌過來,他們像是浪潮里兩塊浮木,互相攀扯著,天地再無別物的依靠。
靈潮撲來,周刻靈脈震盪,識海里一片翻天倒海,明明什麼都聽不到,無涯珠碎裂的聲音卻奇怪地在識海里迴蕩。
等到靈流弱下來,周圍草木一片狼藉,潛離累極地抱著小道士癱下,抬手揉揉他腦闊施了道安神訣:「乖,先睡一會吧。」
周刻本就撐不住,在他安撫下意識越發模糊,埋在他懷裡陷入了昏迷。
潛離抱著他環顧四周的慘烈,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潛離!」
「大哥!」
遠處傳來他人的呼喚,潛離楞了一愣,輕嘆後低頭吧唧了沉睡的小道士一口:「天亮了,我帶你走。這一遭我來得不早不晚,往後我都牽著你的手。」
周刻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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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前,狐妖以為那個人已經消散在人世間,渾渾噩噩滯留鄭都二十年後,漫無目的地出來遊歷。
來到吳國山間,掛在樹上飲酒時,忽然看見一對凡人蹣跚往山野來。
那累世債的轉世者,背著腿折的少年一步一步而來,註定一般地逃不離。
他自然急切地想去到他面前,那人卻背著人轉身逃跑,停下也是守衛在他人身前。
狐妖為這失而復得陷入痴狂,只顧著上前確認對方的神魂,確認他跳動的脈搏和心跳,卻忽略了他握著刀迸發出的警惕和殺意。
「停下,不准過來!」賀如弦啞聲低喝著。
他卻只顧充耳不聞上前:「你……」
半句話卡在喉間被突如其來的劇痛打斷,狐妖怔怔地低頭,看見刀鋒埋在自己的腰腹間,紅色從白衣上蔓延開來。
他一向討厭疼痛的。
賀如弦頓了頓,像是沒有預料到對方連躲都沒躲。他收刀後退,轉身背起賀如鈺繼續倉惶地逃亡。
狐妖茫然地捂住腰間,痛覺慢慢湧上來,隨即聽到背後遠處響起了秩序井然的腳步聲:「足跡還是新的,他們絕對逃不遠,走,天黑以前抓捕他們歸案!」
他看向那隱沒入草木的凡人,低頭將他們的足跡改成了反方向,施法治癒腰上的傷後悄悄尾隨那對凡人。
狐妖靜悄悄地跟了幾天,就這麼不遠不近地注視著,看著他照顧著那紫衣少年,從他們二人互動和稱謂里,才逐漸摸清了他這一世的身份。
一個盡力保護著小主人的倒霉蛋。
天黑,賀如弦點了一小團火,守到賀如鈺安睡過去,而後抬頭輕聲說:「你出來吧,我早發現你了。」
他發了會呆,從黑暗裡顯身而出,離在他五步之外坐下,輕聲問:「你怎麼發現的?」
賀如弦安靜地撥了會火,抬手把腰間刀解下往身後丟去,低聲答:「我猜的。」
「……」
他默默無語,沉默了一會忍不住抬眼望去,望著火光映照里幾世不變的眉目,依然瞧得入神。
賀如弦看向他腰間:「你的傷口……」
「無礙。」他垂眼摸著腰間掛著的酒葫蘆,「我不是凡人……是一隻妖怪,你傷不了我的。」
一陣寂靜,他疑心賀如弦是被嚇著了,抬眼看去時卻發現他熄了火。黑夜裡,那雙眼睛比月光亮。
「狐妖,是麼。」賀如弦看著他說,沒有任何疑問的語氣。
狐妖又發起了呆,久久沒有回答。
「我曾夢見過一隻狐妖,一次而已。」賀如弦低頭簡短解釋,拿著火摺子想要再點燃火,卻怎麼也點不上。他在彎腰鼓搗間忽然毫無徵兆地對他說:「對不起。」
狐妖聽見後在黑暗裡哽了許久:「該說對不起的應是我。」
火依然沒有點燃:「為什麼?」
「我……又來晚了。」
賀如弦撥過火摺子,小火點起,低聲再問:「為什麼還有個又字?」
狐妖拎起酒葫蘆灌,隨後咳起來。賀如鈺在睡夢中呢喃了什麼,他便捂住嘴轉頭,眼眶乾澀:「抱歉,我胡言亂語的。」
過後的時間裡,狐妖與他們同行。賀如鈺好騙得很,他說自己是路過此地的流浪遊客,這少年便相信了,一臉愧疚地為自家哥哥捅了他一刀而不停地道歉。
狐妖避過這事,問他:「你們準備去哪裡呢?」
「去鄭國。」賀如鈺摸著還沒好的斷腿哽咽,「我們得活下去,以後才能為……為家裡人翻案。」
他這樣回答時,狐妖側首悄悄看去,賀如弦在一邊處理野果,手上動作不停,眼神卻發空。
待到小公子睡過去,他問賀如弦:「那些人在追捕你們,你們家犯了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