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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華雍從未聽到過她這樣乾澀低沉甚至透著點微弱的聲音,哪怕她剛入京尚未服用脫骨丹之前,身子骨那樣羸弱,也不曾這樣,她的脊樑是有尺撐著,她的傲骨是一言一行,都能看得清楚明白。
心口的疼痛加劇,蕭華雍也不敢去看沈羲和,他嗓音晦澀:「一年……不到。」
他是不會等死的,年底他會離開去接受謝韞懷這或許註定是失敗的一次解毒之法,用盡一切去拼搏一次,至於他能否歸來,一切都是未知。
「不是……還有明年麼?」明明都言他活不過二十四,可明年他才二十四啊。
「太子殿下,活不過兩輪。」蕭華雍也想到這句批語,或許他應該順著這句話的出處去查一查,除了下毒之人,誰能這麼準確地捏准他毒發的時日呢。
這個兩輪,端看人如何解毒,盼著他早逝之人,自然是希望他過不了二十四的生辰,捨不得他之人,便想著他或許是過不了二十五的生辰。
沈羲和明顯是後者。
沉默,又是壓抑的沉默。
春光正好,綠柳滴翠,花蕊嬌艷,惠風和日。
這樣的美景,此刻落在沈羲和的眼裡卻比狂風暴雨來臨前的烏雲密布還要令她壓抑。
是深吸了一口氣的蕭華雍掛起一抹笑,對沈羲和道:「呦呦,過幾日對外稱有孕吧。」
第695章 從未這樣生氣的太子妃
沈羲和驟然盯著他,他竟然要她假裝懷孕!
仿若不知自己說了什麼驚天動地之言,蕭華雍淺笑著,眼底竟然有一絲柔和的崇敬:「算算日子,我還能見到孩子。」
「蕭北辰!」沈羲和磨著牙擠出他的名字。
重新鼓足勇氣,整理好情緒看向沈羲和,蕭華雍道:「呦呦,若谷說中了此毒之人,不易使人有孕,我恐怕給不了你親生人骨肉。
如此也好,我們現在對外宣稱有孕,待到八個月後就抱來一個男嬰,他非你親生骨肉,若他乖巧懂事,你也不願操勞,便好好栽培他,他若忤逆不孝,你無需心慈手軟。
我想好了,民間不知多少人生下孩子無力撫養,我會把事情安排妥當,孩子絕不會有胎記,成長之中,讓阿喜推推骨,務必不像血親,與我眉目有一兩分相似即可。」
在他可能不能伴她一生之後,蕭華雍想了很多,沈羲和一定要有個孩子,且必須是兒郎。如此一來,他會在他離開之前,定下孩子太孫的名分,有了太孫就不會再立東宮,沈羲和可以陪著太孫一直留在宮裡。
她依然是正統嫡出之母,處境不會變得艱難,只是少不得日後她要孤軍奮戰,會更勞累一些。蕭華雍堅信這些都絆不住她想要護住西北與至親的心,最後的勝利,一定屬於她。
無論是陛下還是其他不長眼之人,他都會替她在最後的日子裡掃清。
「你可知你在說什麼!」沈羲和從未如此惱怒,惱怒到吸口氣,都覺著氣里藏著刀,划過她身體的每一處。
「混淆皇室血統麼?」旁人敢都不敢想之事,在蕭華雍嘴裡說出來就是那樣的漫不經心,渾然不在意,「皇室血統,由來不都是能者居之?」
蕭氏不是第一個皇族,亦不會是最後一個。
在太祖奪位之前,蕭氏也只是臣子,不過是山河動亂,蕭氏在逐鹿中原時力壓群雄,才成了皇室罷了。
蕭華雍也堅信,便是日後登基之人仍是蕭氏血脈,誰又能推算蕭氏皇族還能流傳幾代?
只要這天下交給能者,能為萬民造福,能為蒼生請命,能使皇朝興盛,是不是他的親生骨肉又如何呢?
他相信沈羲和交代出來的人不會差,便是差了,也還有沈羲和在。
曾經無數次蕭華雍苦也懊惱過,他的妻子過於聰慧與堅韌,讓他總是難以從她這裡得到想要的成就感,這一刻蕭華雍無比慶幸,他的妻子是沈羲和,無論他在不在,她都能傲然於天地,活出她應有的萬丈榮光。
這或許,就是她真正吸引他,令他沉迷難拔之由。
沈羲和的目光逐漸變得銳利與涼薄:「蕭北辰,你憑什麼剝奪我做母親的資格?」
蕭華雍身子一震,他雙瞳慌亂而又沉痛,他閉上了眼,轉過身不去面對沈羲和,負在身後的手緊了松,鬆了又緊,如此反覆,好半晌他才用失魂一般的聲音道:「我……沒有剝奪你做母親的資格……」
微風將這句話送到沈羲和的耳里,她一時間氣血上涌,由來持重端雅的沈羲和,那一瞬間氣惱得什麼都顧不得,她雙手一用力,就將蕭華雍給推到河裡:「你現在就死!」
說完,她氣得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他竟然讓她尋別的男人再婚生子!
氣死她了,氣死她了!
長這麼大,沈羲和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氣得胸口起伏不停,氣得看什麼都不順眼,氣得看誰都想呵斥,看什麼都想要隨手摧毀。
可她到底是太子妃,她不能這樣,又不能憋著,她直奔宮裡的馬廄,牽了自己的馬兒,也不管自己一身衣著不適宜騎馬,翻身而上,就狂奔出去。
蕭華雍栽倒水裡,立時浮上來,他還有些懵,看著怒氣沖沖離去的沈羲和,他忙爬上岸想要去追,想著自己這副模樣去追也不妥當,吩咐天圓趕緊跟上,自己匆匆換了身衣裳,一邊穿著外袍,一邊繫著腰帶,臉色蒼白,慌慌張張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