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頁

　　  “沒有錢!錢不夠哇!”朱大娘雙手捧臉哭喪著聲音說道。

　　  素清看了看著老兩口。一個只知道哭一個還不知死活。他那冷得結冰的心再一次有了些鬆動。人命關天!何況這兩個還真不是外人。雖然他們對自己的行為讓他很寒心，但一碼歸一碼，總不能眼睜睜地讓他看著人死去?要是朱大爹真的死了，朱大哥回來他怎麼向他交代?自己答應過朱貴會替他好生照料父母的。

　　  素清嘆了一口氣。這段日子他最常做的便是嘆氣，幾乎快要把後半輩子的所有氣息全都嘆光了

　　  。

　　  “咋辦啊?素清，老頭子死了俺也不想活了!”朱大娘此時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顧一切地攀住了素清。她也沒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

　　  素清捲起了衣袖，吩咐朱大娘同他一塊先把朱大爹抬回炕上躺著。稍後他絞了塊乾淨的帕子將它塞在朱大爹的嘴巴里，以防朱大爹咬斷自己的舌頭。

　　  朱大娘眼看著素清忙裡忙外地安頓好自己的老伴兒，她跟在後頭什麼都插不上手。

　　  “村子裡哪裡可以借到錢?”素清問。

　　  朱大娘搖搖頭，“俺們這裡都是自己種糧食自己吃!哪家都沒有多餘的錢，就算有人家也不會借的，一兩銀子啊!這可是好大一筆錢呢!”朱大娘有了素清作依靠，心情稍稍平復了下來，此時也顧不上別的了，只想著有個人告訴她該怎麼辦?

　　  “一點都借不到麼?拿東西去換呢?”素清又問。

　　  “哪裡還有啥子東西麼?就一些糧食和紅薯這當頭兒賣都賣不出去!”朱大娘十分沮喪地說著。

　　  素清無奈地輕哼一聲，“這村子裡就沒一個有錢的麼?”

　　  朱大娘躊躇了片刻，低下頭來悶聲囁嚅道，“……有……那、那不就、就是知 ”公長家麼?

　　  素清的臉一下子灰白黯淡，身子也左右搖晃了兩下。

　　  長樂公子 素清篇 山人愚昧

　　  朱大娘自知自己理虧，因此不敢抬起頭來看素清。素清嘲諷地笑了笑，“大娘!您這是什麼意思?您還嫌我的名聲不夠爛麼?”

　　  朱大娘慌忙解釋，“素清你別生氣!都是我們不好，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啊!你嫁了我兒子，我們兩個老的也是你的父母不是?這個時候大貴不在身邊，咱們倆老不死的只能死皮賴臉地靠你了哇!他爹也是因為受了刺激才變這樣的，你就當可恰他，只有你能救他啊!”

　　  素清苦笑連連。“您讓我去求朱老爺，然後回來再被你們罵?朱大哥回來後我怎麼面對他?”

　　  “素清素清!這次不一樣!是俺老婆子求你去的，老婆子願意在街坊鄰居面前替你申名，大貴回來了咱們也不告訴他!行不?求求你了，素清，你就看在大貴的面子上吧!”說著朱大娘已經抓著素清的雙腿跪在地上了。

　　  素清此刻真是不知所措。他曾經試著相信過朱家二老，相信他們會明白他的苦心，不會向其他人那樣苛刻地對他施與偏見。可他的信任沒有經得起考驗。他這一輩子都在輕易地相倍別人，卻遭到無情的背叛。這山里人的骨子裡已經註定了是苛刻自私的了，即便自己這次幫了他們，他們還是會重複著對他的態度。可是，騎虎難下又能怎麼辦呢?

　　  素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著朱大娘說到，“就按你說的，咱們先到村子裡各處唱好申名去!”他吃過一次虧，不想再吃第二次了。即便明知道依然會是那麼個結果，他也不能在悶不吭聲地做個無聲的弱者。至少有一次機會也好，他要向那些輕視他踐踏他的山民們證明自己，證明自己雖然身體骯髒不堪，卻有一顆比他們仁義的心!那樣，就算他以後死了也不會死的冤枉!

　　  朱大娘沒想到自己隨口說的話素清竟然聽進去了。她愣了一下，被素清拖住衣袖拉了出去。

　　  素清一直拉著朱大娘走到了村子那條主路上。沿途不少看熱鬧的在自家門口張望或是遠遠地跟隨的。

　　  素清‘噗嗵，一下跪在地上，塵土飛揚。他插上一根稻草在自己的後衣領上對著那些看熱鬧的高聲呼喊著，“各位鄉親!今日我素清家公身患重疾，家婆勸我賣身相救!我在這裡插草為記，絕非自願!家婆也願出來掇以申名，他日若以此事輕看冤枉我者，舉頭三尺有神明，咒此無情之地三年災荒，無情之人死無葬身之地!”

　　  他這話字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聽得那些山民們個個心驚肉跳，那輕視他的心也漸漸收了起來。緊接著，大白日一記旱天雷，炸得所有人頭髮根兒都豎了起來。

　　  素清回頭瞪著朱大娘，“你可願申名?”

　　  朱大娘沒料到素來在她心裡兔子一樣乖順無害的素清竟然也有這麼懾人心魂的一面。她吞了口口水，哆哆嗦嗦地應了一句，“申名!——”

　　  素清表情堅毅地朝著天地拜了拜，撥下頸後稻草，一抹臉頰，朝著村東頭最華麗的那幾間大瓦房的方向走了過去。

　　  朱大娘傻不楞噔地望著素清一步一步走遠的背影。所有圍觀的村人也都呆滯了身形。

　　  那一刻，素清的身上如同盤旋著一股熊熊燃燒著的金色火焰，耀眼奪目，卻又像是在耗盡他所有的一切。

　　  無知的山民們似乎是明白了些什麼，默不作聲地轉身回到自己家中。朱大娘頹然地跪下，地上那根稻草如同長了刺一般不停地扎著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