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瀲灩長長舒了口氣,提著裾群裙沿著鋪設好的地毯緩緩走上校台。他立於台上,俯首看去,黑壓壓一片全是俯首稱臣的兵士,到現在這一刻,他才有種不是做夢的感覺。感覺到自己臉上貼著另外一個人的臉,再看看身邊時刻注意著他一舉一動手按在腰間寶劍上的虎懼,瀲灩迎風放鬆緊繃的身體。不管怎麼樣,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若行差踏錯,死得就不只是他一個人了。他不能死,也不想死,昨夜他自己也在心中細細思索了這件事,他也是知道鳳萊他們害怕的是什麼。他不怕!待在這裡早晚也是悲慘的下場,況且這裡畢竟是異國。只要能回到燕國的土地,他的機會肯定比待在昭國多。他要在這艱難的處境中,為自己和孔燕奮力一搏。瀲灩心中想著美好的憧憬,抬起下巴,俯視下面的人群,緩緩抬起右手臂,作了個‘免禮’的手勢,口中清吟道:“免!”校場內頓時一片齊呼“多謝小殿下!”鶴聲那一刻看著瀲灩高舉的袍袖映照在清晨的霞光下,突然間無法認清那台上之人到底是誰了。
辰時正,驚鶴城城內戒備一級。所有老百姓均要呆在家中三刻之後方能上街。全城的街道上只有將領與士兵來回巡邏。在鶴聲的城衙外,駐守了四支不同裝束的軍隊,四支軍隊打了五面大旗,分別是“謝、葛、鶴、虎、陣”。“陣”是凜冽王子的封號。
城衙內廳里,凜冽王子位於首座,左首邊設的是鶴聲與虎懼的交椅,右首邊則是謝聿楨與葛自炘的坐榻。從一開始,凜冽王子未發一言,神情冷峻,只將視線放在自己的前面。謝聿楨第一次見到凜冽,聽說過這個小殿下一向調皮貪玩,還以為是傳言有誤,又或是如此大的場面將小王子嚇住了,並不怎麼注意凜冽。倒是葛自炘,他一直目光灼灼地盯著凜冽王子那處看的出神,把虎懼與鶴聲都給嚇了一跳。生怕葛自炘看出什麼端倪來。
誰知那葛自炘根本不是看的王子,而是王子身邊的兩個侍從。一個小些的他只覺得面熟,卻一時怎麼也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孔燕在葛營時一直打扮的邋遢,現在稍稍長大了些,容貌與身形都與半年前不相同了),另外一個,葛自炘這輩子都忘不了的,那個偷了他兵符,害的他今日這般狼狽的美男子,那個總是擺出一臉驕傲清高模樣的狡詐少年----鳳萊!
鳳萊立於王子席位之後,乖乖地扮演著自己的侍從角色。不過,他總覺得有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他,悄悄地估量著他。鳳萊抬了本來低著的頭四周小心地環顧了一番,一下子就讓他看到了那雙犀利的眼睛。他忘了前事,因此並不記得葛自炘。一見葛自炘目光閃爍,帶著威脅與玩味,渾身彆扭起來。他只看了葛自炘一眼,連忙把頭給低了下去。
葛自炘以為是鳳萊公子心虛了,當下露出一抹冷笑。好小子!我正在四處找你下落,你還敢明目張胆的出現在我面前。這次,看你還怎麼逃?
凜冽、不、是瀲灩。他本來見葛自炘一直盯著他這處看,也慌得不斷去感覺自己臉上貼著的那樣東西,看看它有沒有露出馬腳。但他觀察了一會兒,發現那葛自炘眼神飄忽,似乎不是看的他。瀲灩微微一想,馬上明白了葛自炘看的到底是誰了。
談判的內容冗長而又枯燥。謝聿楨談笑間步步緊逼;葛自炘搖頭晃腦的幫腔;鶴聲微笑著據理力爭;虎懼霸道地不肯相讓。至始自終,王子只坐於椅上,神情嚴肅,片語不發。四個時辰之後,雙方終於達成了一致協定:燕國西南大軍退自黑水河以北十里地,昭國退兵一百里,昭國送小王子入帝京,雙方永結同盟,互不侵犯。
鶴聲與謝聿楨各自在文書上蓋上印璽之後,謝聿楨瞟了一眼高坐的王子。
“凜冽殿下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快些辦理清楚,一日後我們動身返回燕國。”謝聿楨說著,收了文書印璽,交於手下副將,自己闊步離去。
葛自炘從席位上站起來,又瞥了鳳萊好久,這才慢悠悠地從另一條路上走了。他故意不和謝聿楨同路,現下雖說他將軍權交給謝聿楨代管,完全處於下風,可這將軍的架勢仍舊擺在那裡,別人也還是讓他三分。眾人皆知,葛自炘是不會被推下馬的,這西南邊疆還得由他守下去方才妥當。
鶴聲見外人一概走遠,就將那文書隨意地扔在了錦盒裡,走到瀲灩身邊低了頭恭敬地行了禮:“小殿下今日表現不錯,以後只管記住,少言少行即可!”
瀲灩習慣性地就要乖順點頭,那鶴聲重重一咳,瀲灩忙記起自己的身份,他措手不及地看了看鶴聲“對不住!”此言一出,又是大錯特錯。瀲灩尷尬地低垂下眼睛,一句都不敢多說了。
“如果我是謝聿楨,你此刻就是個死人了!”鶴聲一改往日溫文口氣,嚴苛地說道。他又看了看鳳萊與孔燕“你們也要時刻記住,謹言慎行!鳳萊!尤其是你,你先前東張西望些什麼?”
鳳萊不知鶴聲在與自己說話,還是雙手交叉擺於胸前,縮肩頷首,標準的侍從模樣。他旁邊的孔燕狠狠踢了他一下“小鳳!叫你呢!”
鳳萊一聽有人叫他,忙給了眾人一個大大的笑臉“我是侍從小鳳!請問公子有何吩咐!”他還是以為是在扮戲,一舉一動都十分入戲,如此倒叫鶴聲不好再多加訓斥了。
虎懼一聽到鳳萊這般說話,就難受地閉了眼皺緊眉,眉角也不斷抽動。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藥的效果,任憑虎懼如何告訴鳳萊他的真實名字,他都記不住。只堅持虎懼是壞人,他自己叫小鳳,是賞菊樓的小倌,瀲灩是他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