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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開囊塞,楚正則大口大口地灌水。
水流順著他刀削似的下巴,一路流至他的喉結,滑入玄衣下包裹的勁瘦身軀。
福春領來的四個司寢宮女遠遠瞧見,都不由得紅了臉,慌忙低下頭來,羞怯地恭聲道:“陛下萬福金安。”
楚正則凜眉掃來。
在他身後,薛玉潤“啪”地關上了檻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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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年歲漸長,身邊只有些不知冷暖的宮侍,到底不夠仔細。”等楚正則沐浴更衣,福春讓四個宮女跪在他的面前,柔聲道:“這是太后特意替您挑的司寢宮女。”
楚正則漠然地掃了眼下首跪著的人。
當真是環肥燕瘦,各有風情。
“太后先問過了御醫,您一直謹從御醫之令修身養性,如今正是散下雨露的好時候。”福春年邁,又是許太后跟前的第一人,自然也有資歷稍作提醒,她恭恭敬敬地道:“陛下枝繁葉茂,是國之大幸。”
“朕知道了,勞母后費心。”楚正則微微頷首,聲音溫和,示意德忠親自送福春出門。
天色不知何時全然暗了下來,不是夜色,更像是烏雲遮蔽了碧染長空。
“陛下……”跪得久了,有宮女仗著自己美艷嬌怯、聲若黃鸝,未等楚正則開口,先抬起頭來,嬌柔地喚了聲。
“拖下去。”楚正則的聲音如古井無波。兩個宮侍徑直上前堵了這宮女的嘴,毫不留情地把她拖出了門外。
房門大開之時,天空一聲驚雷,炸得人心驚膽戰。餘下跪著的人拼命低伏著腰,恨不能和地上的白玉石貼為一體。
德忠進來,悄然帶上了房門:“陛下,您今兒要留人伺候嗎?”
楚正則什麼話也沒說,只抬頭看了眼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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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正則抬頭看天時,薛玉潤也在看天。
驚雷初響時,她正在練字。雷鳴聲驚得她手一頓,碩大的墨汁順著狼毫筆滴落在剛寫完的字上,她索性將宣紙揉作一團,扔進紙簍里,抬頭看了眼昏暗的天色。
薛玉潤其實不怕打雷,怕的是楚正則。
那是她七歲那年發現的。
她那個時候剛讀完雷公電母的故事,還想推窗去看來著。結果楚正則將她的手攥得非常緊,她回過頭去,他臉色發白,雙唇緊抿,聲音又低又沉:“你別怕。”
她當時回了什麼呢?
薛玉潤有點不記得了。
太皇太后也擔心她怕雷雨天,遇到電閃雷鳴的天氣便要抱著她睡。那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先皇后和先皇都是在雷雨天去世的。太皇太后還很欣慰,說楚正則心性堅韌,從不怕嚇哭小兒的雷雨天。
她知道,他是怕的,但是她誰也沒告訴。
後來的很多個雷雨天,她都會硬賴在楚正則宮中,不是要跟他下棋,就是要跟他比投壺。
但是楚正則大概從來不知道,他一直以為是她怕雷雨天來著。再長大些,他們在功課上愈發爭鋒相對,他可能覺得她專挑雷雨天找他,是比較好贏他……
思及往事,薛玉潤垂眸收回了視線。
寫著《相思骨》的字條仍粘在視線可及的牆上,旁邊春瓶里的薔薇花顫顫巍巍,對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顯出了幾分懼意。
哼哼,他先前就在扮瀟灑美少年,如今軟香溫玉在懷,誰愛陪誰陪,反正跟她沒關係了。
薛玉潤靠著椅背,悠哉地嘗了一塊蜜瓜。
“姑娘,西瓜嚶嚶地要尋您呢。”瓏纏帶著芝麻和西瓜來陪薛玉潤,想分散些薛玉潤的注意。
瓏纏知道薛玉潤和楚正則一直以來的習慣,但她更知道,太后在今天給楚正則送來了司寢宮女。如果不出意外,此時楚正則正在被教導人事。
楚正則是皇帝,薛玉潤是皇后,這是早晚的事。
西瓜還是幼犬,被瓏纏抱著舉起來,它的叫聲還不像成犬那樣洪亮,奶聲奶氣地“汪”著,露出粉色的肉墊和柔軟的肚皮。芝麻比它老道多了,它在薛玉潤腳邊找了個舒服位置,趴了下來,前爪朝前伸直,躺平了。
“乖,揉揉肚皮~”薛玉潤從瓏纏手中接過西瓜,將它放在腿上,溫柔地揉了揉它的小肚皮。西瓜不太安分,到了薛玉潤懷裡就想往上跳,要舔薛玉潤的嘴唇。
天際忽地又炸開一聲驚雷。
西瓜一個激靈,梗直著腦袋,汪汪汪地叫著,身體還在發抖。就連芝麻也倏地坐直了,警惕地看著窗外。
薛玉潤連忙給西瓜餵了兩顆花生,撫著它的脊背,輕聲哄著它,等它安撫下來,然後才把它放到了芝麻身邊。
芝麻舔了西瓜兩下,西瓜便抖擻起來,高興地朝它搖尾巴。瓏纏給兩隻小狗餵了兩條風乾堅硬的肉乾,西瓜靠著芝麻趴了下來。因為有了依靠,它得以安心地啃肉乾。
薛玉潤看到這場景,不由一愣。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她都不知道,遇上了雷雨天,楚正則如果不在她身邊會是什麼模樣了。
算了,就算楚正則現在當真沉在溫柔鄉里,大不了她吃個閉門羹,事後被人揶揄嘲笑,再被太后問上兩句。
薛玉潤一邊唾棄自己的心軟,一邊站起身來:“我……去找陛下對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