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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時,許太后眼中已經怒火中燒,只慶幸自己得虧沒有見許大夫人。
“拿艾草熏熏屋子,再端個火盆來,含嬌的宮裡也別漏下。”許太后一想到因為許家的緣故,她自己茶不思飯不想就罷了,還惹得含嬌連日怏怏不樂,更是把許大老爺恨得牙痒痒:“去去晦氣!”
*
泰守十一年,翻過一個肅殺的冬日,許家大案塵埃落定。
太后深明大義、大義滅親,鼎力支持皇上處置許家。
皇上念及許家是太后的娘家,而且許門下令身為輔臣有功,是故,雖然許家合族流放三千里,但罪不及定親、出嫁之女。且許門下令年邁,特准留都城致仕養老,由許望奉養天年。
許家人從秋方門上路的那一日,楚正則站在角樓,望向秋方門。
此時已是泰守十一年的初秋,秋風蕭索,紅衰翠減。曾經的碧樹繁花,如今打著旋兒,被風吹落一地。偶有孤鳥尖嘯,鳴一派肅殺之氣。
楚正則仍穿著大朝會時的龍袍。他肅肅然獨立在秋風之中,眼前是遼闊的山脈與四方都城,身後是黃色琉璃瓦頂,重檐斗拱。陽光落在他身上,照見九五金龍,抱珠踏雲,嘯咤風雨。
卻也照見,落在地上孤零零的身影。
但是,不多時,另一道嬌小的身影融了進來。
——緊接著,一雙手,遮住了楚正則的眼睛。
寂寥的碧空和蒼然的遠山都消失在了眼中,蕭索的秋風裡,多了一抹他再熟悉不過的心字香。恬淡而令人心安。
“陛下,你猜猜,等我移開手之後,你會看到什麼呢?”捂著他眼睛的人,煞有其事地問道。
楚正則唇角微勾,配合地問:“我會看到什麼呢?”
薛玉潤移開手,伸手一掃,大有一覽眾山小的氣勢:“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眼前的遠山仍是蒼然的遠山,碧樹也的確染上了秋涼的黃。可被她氣勢如虹地一掃,便覺遠山的蒼然里藏著秋收的碩果,墜地的秋葉,會化作來年滋養繁花的泥。
一如她所言,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楚正則垂眸而笑。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轉身將她擁入懷中:“湯圓兒,你說漏了一樣。”
“誒?”薛玉潤抬頭看著他,有一點兒沒回過神來
這也不能怪她,她今兒忙得很。
她一早去陪許太后和楚含嬌,沒曾想,許太后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把楚含嬌也安慰得妥妥噹噹,一點兒不用她操心。
福秋送她出門時,還告訴她,許太后雖然命人在流放路上照顧許家人,但也叫人準備了一大桶爛菜葉子臭雞蛋,非得出這一口惡氣。
薛玉潤一聽,就知道許太后和楚含嬌都沒什麼大礙。她正想告訴楚正則這個好消息,卻得知楚正則上了角樓,於是,薛玉潤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楚正則望著她,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當其中獨有一個他時,格外的令人心旌動搖。他聲音略低了幾分:“我還看到了一個人。”
薛玉潤眨了眨眼,也笑了。
她的笑容不像他那樣收斂,一向明媚而暢快,帶著一點兒狡黠:“是誰呢?是陛下青梅竹馬的冤家?母儀天下的皇后?還是——”
她伸手,輕輕地點了點楚正則的唇,循循善誘地笑問:“你的心上人?”
楚正則舒眉一笑,低頭吻上了她的朱唇。
以一吻,告訴她答案。
什麼秋風蕭索孤零零,高處不勝寒,那都是旁人的事兒,跟他楚正則,又有何干係?
畢竟,他有他生同衾、死同穴的,心上人。
*
這個日子裡,跟“秋風蕭索”當真相關的,大概就只有披枷戴鎖的許家人。
阮枝已經恢復本來的名字,與雲遠轍正式定了親。
她特意等在秋方門門口,朝穿著囚衣的許大老爺,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隨行押送的衙役都知道她是誰,畢竟阮枝是苦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讓她過了。
但許大老爺何曾受過這等屈辱,哪怕被判流放,至少他身為太后的親哥哥,還是有幾分體面的。許大老爺當即怒道:“你這賤——”
話音未落,就被人當頭扔了一個臭雞蛋。
許大老爺呆呆地站在原地,惡臭的蛋液流滿了他的臉。
“老爺——老爺這怎麼能成——”許大夫人急得上火,卻苦於沒法給他擦拭。
一旁的許鞍,發出了嘲諷的大笑。
當一個人扔出了第一個臭雞蛋,此後爛菜葉子和臭雞蛋如雨一般砸在許大老爺等人的頭上。
圍觀的百姓們群情激奮——
“砸死你這個草菅人命的狗官!”
“姥姥,姥姥那是新鮮菜,扔這個,這個爛菜幫子——”
“啊呸——呸——”
許大老爺被臭蛋液迷了眼睛,怕蛋液流入口中,不敢開口,急得向衙役發出“喝喝”的聲響——許太后,他的嫡親妹妹,總是提前打點過這些衙役吧!
衙役們袖手旁觀,還有人悄悄地把地上的爛菜幫子飛踢一腳,砸在了許大老爺的鼻樑上。
那是一整個當春縣的百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