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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挑福壽安康,千秋興隆!”
遮映在薛玉潤頭上的紅蓋頭,被挑落於地。
她微微抬首,直直地撞進他的眸中。他幽深漆黑的眸里,此時映著滿眼的紅。
那是屬於她和他大婚的喜色。
他們自幼一起長大,她對他的容貌再熟悉不過,可穿著這番喜色的他,還是讓她心中深為悸動。
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小竹馬真真正正地褪去了青澀,在帝王面前,再不用添上“少年”二字。
而她,一路見證了他的青澀與沉穩。
*
司儀在楚正則耳邊奏道:“恭請陛下坐禮。”
楚正則還沒有回過神來,他的心中眼底,皆只有薛玉潤,就好像耳中,也只有她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他從未見過她如此盛妝的模樣。
他挑起紅蓋頭時,乍一見到她,只覺瑤台仙境中的神女,或許就是如此。
幼時紮起小鬏鬏的她,年少狡黠做鬼臉的她,好像都模糊在了歲月里。他的小青梅,不再是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而是盛放的國色天香的牡丹。
不,她的仙姿佚貌,她的靈動可愛,神女須避,牡丹應羞。
“恭請陛下坐禮。”司儀權當自己剛剛沒說過,又奏了一遍。
楚正則略一垂眸,面不改色地坐到薛玉潤身邊,然後伸手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
薛玉潤的臉就像火燒一樣熱了起來。
先前蓋著紅蓋頭還沒有覺得食指交握有多纏綿,此情此景,才覺出婉轉多情的心意來。被這滿堂的紅綢、紅燭與喜字,印得愈發的亮堂。
——她好像,也不一樣了。
也不知道她的眸中,是否漾著跟心上一樣的春水。
司儀含笑端來一碗餃子,給薛玉潤餵了一個。
薛玉潤咬了一口就吐了出來。
司儀欣喜地問道:“生不生?”
“生。”薛玉潤頭一次覺得自己的聲音那么小,她甚至都懷疑司儀可能沒聽見她的話。司儀緊跟著說的“多子多福!”沒準只是把儀程背熟了的緣故。
但是,她很確信,緊貼著她坐著的楚正則,一定是聽見了的。
因為,他的指尖借著寬袖的掩飾,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虎口。
薛玉潤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他的輕笑。
要不是礙著腦袋上的九龍十二鳳冠,薛玉潤都想瞪他一眼。
什麼褪去青澀,在她面前不還是一樣!
好在吃過餃子之後,司儀就請她入內室,換下鳳袍與鳳冠,改穿鬆快些的朝服。
等她出來時,楚正則也換成了朝服,正端坐在合卺桌前,抬首望著她。
合卺桌上,擺著一個纏枝蓮紋的大瓷碗,瓷碗中,是一碗兩根不斷的長壽麵。
“共食此面,福壽綿長!”
隨著司儀的唱喝,薛玉潤和楚正則共用這一碗長壽麵。與此同時,從北衙禁軍中精挑細選的禁軍侍衛夫婦,在長秋殿的廊下,唱著《花好月圓》。
此時花正好,月正圓。喜結連理,不羨仙。
用罷長壽麵,司儀端來合卺杯。
一看到這“合卺杯”,薛玉潤好懸沒落荒而逃——合卺杯,正是將一個葫蘆,分成兩個瓢。
“合卺交杯,同飲共食,永結為好。”
薛玉潤忍著羞,與楚正則交杯,將合卺中的酒,一飲而盡。
她壓根沒來得及細品,只覺得合卺酒是前所未有的甘甜醇厚。
“禮成。”
隨著司儀這一聲,眾人皆跪:“福壽綿長,永結為好。萬事勝意,子嗣繁茂。皇上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千歲!”
*
待眾人如潮水一般褪去,薛玉潤和楚正則分別沐浴更衣。
只是,薛玉潤一瞧見宮女手中的裡衣,怎麼都不肯從浴桶里走出來:“沒、沒有別的衣裳嗎?”
宮女手上的抹胸,大紅織錦繡著鴛鴦交頸,且不像她從前會遮蔽到脖頸下的菱形抱腹,它一看就只能將將遮住半胸。
更不用說另一個宮女手上大紅色綾羅的開襟裡衣,她覺得自己能一眼看到裡衣背後宮女的手。
瓏纏愛莫能助地道:“娘娘,這是尚服局準備的衣裳。”
澡房外,楚正則的聲音低沉:“湯圓兒?”
薛玉潤嗚咽一聲,把自己埋進水裡冷靜了一會兒,然後才浮出水面,把心一橫,踏出浴桶。
*
楚正則覺得自己心神不穩,有些過於急切了。
他不想催薛玉潤。
楚正則站在兒臂粗的紅燭前,深吸了幾口氣,定了定神。
或許可以問問她在備婚的期間都做了些什麼,或許也可以問問她送給他的荷包,繡的究竟是雙雁還是雙鷹,或許……
——在看到薛玉潤的那一刻,他的腦中訇然作響,一千個一萬個或許,他也再想不起來了。
這一時,宮女們“恭請聖安”的告退聲,都仿佛只是嗡嗡的雜音,他隨手一揮,便落得了清淨。
只有他和薛玉潤的清淨。
“你、你不許動!”薛玉潤踟躕地站在遠處,雙手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衣襟,色厲內荏地道。
她不知道自己的聲音似嬌含嗔,還帶著點兒有恃無恐的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