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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進的高大石牌坊後,正中是一五間面闊的丹碧大殿,殿門口立著兩尊漢白玉石獅,獅子中的大門上高懸一方黑金木匾,書:“北寧王府”四字,右首一方御賜朱印、紅得滴血。
沿王府的大街上,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地站滿了披甲帶刀的士兵,王府門口更是橫三豎四地擠滿了銀鎧羽林衛。為首的羽林衛遠遠看見小廝,臉上雖笑著喚了句“小元管事”,手上動作卻還是攔下他。
“還要搜啊?”元宵苦了臉,低下頭來眼睛滴溜溜一轉,便指了腿上破洞,拖長聲兒噘嘴道:“哥哥們,我就去湊個熱鬧,來回不過一刻鐘,真不能夾帶什麼。你們瞧,就這還被人攮了個大馬趴呢!”
幾個羽林衛見他摔得確實慘,搜身的動作便松乏許多。
半個多月來,他們成日守在王府也無趣,同這王府的小管事也還算熟,草草摸過沒什麼東西後,便打趣道:“小元管事,這正月十五可已經過了,您這‘元宵’可別叫人擠壞了!”
元宵佯怒地啐了他們一口,邊推他們邊嚷道:“去去去,要你們貧!王爺還等著我當差呢!”
羽林衛鬨笑著放了他進門,元宵暗鬆一口氣,急急穿過假山奔後院主人房間,路上倒都順利,眼瞅著就要到了——前腳剛踏上過廳的門檻,身後卻冷不丁傳來一聲低斥:“站住!”
那聲音陰冷低澀,元宵一聽就知要壞,他縮縮冒出冷汗的脖子,僵著身子轉頭,勉強堆笑福禮。
“林統領。”
站在過廳外的人是個披甲帶長劍的胖子,因與太皇太后有些姻親的干係,便恩蔭進了羽林衛,補了個副統領的缺兒。嚴格來講,該管人叫“指揮使”,但人在屋檐下,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統領”這個稱呼明顯取悅了林胖子,他打量元宵半會兒,吊兒郎當道:“原來是小元管事,我道是誰鬼鬼祟祟地站這兒呢!”
元宵在心裡將這狗東西罵個底掉,面兒上卻還賠著笑臉,將在門口那番說辭重複了一道。
林胖子原也是閒話一句,本都已揮手叫元宵走了,不料元宵跨門檻一動,腰間的香囊竟在日光下閃過一抹金光,好巧不巧地晃到了他的眼睛。
林胖子當場挑了挑眉,喝住元宵:“等等!什麼東西這樣金光閃閃的?!”
元宵嘴裡發苦,知是那藥瓶上的金漆印,他強自鎮定道:“嘿嘿,統領,是香囊。這我相好給的,她鄉下人沒見過世面,只管用些縷金線什麼的,是小人不是,晃了您的眼。”
姓林的是個貪財人,才不信什麼縷金線會閃光,只當是這小管事懷中偷藏了金子,便起了搶奪瓜分意,一伸手:“這麼新鮮?拿過來給我瞧瞧。”
那藥瓶子雖小,但到底要比香料重許多,元宵哪敢給他瞧,連連後退,辭道:“這香囊用得忒舊了,怕要髒了您的手,也不是什麼稀罕物的,您看它做什麼的。”
他越是如此,那林胖子便更堅信他藏著寶,兩相爭執不下,胖子竟直接上前兩步來搶。元宵也急了,忙擁雙手捂住香囊、死死護著,他年紀小,也靈巧,穿著鎧甲的胖子反而夠他不著。
一來二去,林胖子喘著粗氣紅了臉、徹底惱了,一邊拽元宵,一邊高呼一聲“來人”,便叫七八個羽林衛將元宵團團圍住,他怒罵道:“賊管事,言辭刁滑、目光閃躲,我看你定是藏了私!”
元宵紅了眼強辯,“真就一普通舊香囊!林統領你怎麼以大欺小呢?!”
“普通香囊你倒是給我看啊?不心虛你藏什麼?!”
“你管我心虛不心虛,姓林的這是我私人的東西!你狗仗人勢、慣會欺負我們下人!”
林統領哪裡受過這樣的氣,竟“嗖”地一聲拔出了劍——
“你給不給?!”
元宵被他逼急,也咬牙一橫心:“不給!你用強的,我偏不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雖是下人,卻也是永寧王府登記在冊的管事,大錦律例殺人償命,林統領盡可以動手!”
“哼,”那胖子被氣笑了,惡狠狠道:“憑你也配?我不殺你,我砍了你這一雙手!看你還如何與我要強!”說著,他吩咐幾個羽林衛將元宵那緊緊捏著香囊的手展開,提著劍便上前。
林胖子到底是太皇太后姻親,手中長劍明晃晃得直發寒氣,元宵心裡打鼓,卻還念著他家王爺一雙腿,乾脆閉上眼梗著脖子,只盼能護住這一點好不容易得來的藥。
結果,預想之中的疼痛並沒傳來,元宵只聽得耳邊一聲脆響,緊接著便是瓷器清脆碎裂的聲音。
他慌了,忙睜開眼睛,卻發現香囊整個好好地握在他掌心、裡頭的小藥瓶自然也完好無損。再細看,才發現碎裂在地上的,是一隻小小的青瓷酒杯。
而林統領剛才只覺得額心一麻,緊接著便有冰涼的液體從腦門上滑落,他抖了抖,抬手一抹,發現那不是血而是些透明的酒液。他又驚又怕,壯著膽子大喝道:“誰——?!”
“指揮使英武,何必同一個孩子計較?”
風吹竹葉動,春日的暖風拂下一片桃雨,木輪子軋過青石板路,一道藍色的身影緩緩從過廳後坐輪椅而出。來人墨發玉簪、修眉似墨,睫簾下的雙眸似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