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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冽被他這一嗓子嚇了一跳,筆尖一抖、落下滴墨來,平白廢了整張紙。
王府的密信自有一套暗語,旁人就算截獲了也看不懂。
凌冽看著那漸漸在宣紙上暈開的墨跡,嘆氣,沒多做解釋,只重新拿紙謄寫,“時機已失。”
元宵盯著凌冽,一會兒想起那盆王爺偷吃完的雲羊果,一會兒又想著王爺有機會卻不走、偏要留下來扎百越國王子一下,還被害得墜江。再想到剛才那瓶子金創藥,元宵心裡更是七上八下——
王爺,不會……看上那蠻子了吧?
小管事愁眉苦臉,機械地捏著墨條畫圈圈:
堂堂大錦戰神、北境威名赫赫的將軍,若是留下來,豈不當真成了蠻王妃?!
想那小蠻王,身量高大、腿長手長,肩背橫闊、胸膛鼓鼓囊囊,一看就不是吃素的,他若當真動意要睡王爺,可怎麼辦?都說他一拳能打死大象,唉,也不知道幾位影衛大哥打不打得過……
小管事想得出神,全沒注意硯台上已積起許多墨:
唉,聽說苗疆還有走婚習俗,新娘等在花樓、合村男子夜裡爬窗,若是兩情相悅便留下造孩子,造完新郎也不留下,繼續順窗戶離開。將來,孩子長大了認娘而不知爹……
唉,聽說苗疆婚俗開放,無論男女老少皆可成婚,父母兄弟親眷之間還能換婚。兄弟死了,小叔子娶嫂。父親死了,兒子迎小媽進屋……
越想,元宵臉色越白,他咬了咬嘴唇,思緒都飄遠了:唉,也不知苗疆有沒有賣玫瑰露或香膏的,王爺沒經事兒,需不需要給他買些閨閣春畫什麼的……
他這兒胡思亂想,凌冽寫了兩行正準備再取墨,抬頭就看見硯台上滿滿的墨汁,“……”
“元宵。”
“啊?!”元宵一慌,“有!”
“你……是又想抄書了?”
“嗯?”元宵不解,凌冽卻只是揚了揚下巴,示意他低頭。元宵垂眸一看,“哇”地怪叫一聲丟了墨條,手忙腳亂地換掉了那盆“墨湯”,他紅了臉,小聲道,“我我我……王爺對不住。”
凌冽剜了他一眼,“傻小子想什麼呢?”
元宵低下頭,支支吾吾地坦白了自己的擔憂。
凌冽被小管事這天馬行空的思路弄哭笑不得,只聽了一半,他就不客氣地彈了元宵一個腦瓜崩,“成天小腦瓜里裝得都是些什麼?”
元宵捂著腦門,一瞬不瞬地看他。
無奈,凌冽只能揉揉太陽穴,耐著性子同小管事解釋——靈虛渡已過,之後就是蠻國國境,加上百越國這麼一襲,蠻國警惕、船行的速度只會加快,他們想要再鑿船脫身、便十分不易。
且如今江南局勢兇險,他們若是強行離開,必定引發蠻國不滿,南境戰火再起,只怕朝廷會無暇顧及。
“我沒說留下,只是不是現在走。等到了苗疆以後,我們再伺機而動,總之影十一他們都在,還有別的機會,不急於此時此刻。”
元宵“唔”了一聲,先小心翼翼地看了凌冽一眼,然後他後退一步,有些防備地捂住額頭,“可是王爺……”他踟躕而小心地斟酌著開口,“您留下來這段時間,他、他要是真想同您洞房怎麼辦……”
凌冽一噎,心道小管事還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事兒其實他心裡也沒底,但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他是男子,總不至於因這點床帷之事就怯步。凌冽咳了一聲,面無表情地疊起寫好的密信,“本王心中有數,你個小笨鬼就別操這些閒心了。”
元宵見凌冽從容不迫,撓撓頭,傻笑一下放了心:果然,王爺胸藏韜略,一切盡在掌握。
而凌冽疊好給翰墨的信後,又拿出筆墨來寫了另一封——他記得前朝有一位老將軍歸隱後就是在筇州的鳳嶺山上結廬,此人兵法嫻熟、最通海上事務,曾給朝廷上過幾道關於江南海防的奏疏。
可惜當時皇兄一心繫在北境戰事上,並沒重視,老將軍心灰意冷、早早告老還鄉。如今江南出事,倒正好可請他出山。
凌冽細緻地寫了許多他記著的細節,元宵在旁邊看著看著,忽然意識到這封信凌冽沒用王府的密語,而且,寫完以後,凌冽就直接遞給他,“去寄給舒明義。”
元宵瞪大眼睛:“啊?”
“老將軍槍法不錯,舒明義可藉此尋訪,不顯突兀。”
“不是,”元宵急了,“王爺,他若是當真請動老將軍出山,在江南的事情上建功,您這不是幫了他、還壯大了舒家的力量麼?!”
“本王幫的是理,”凌冽捏了捏眉心,“老將軍懷才不遇,對皇室多有戒備,我去不便,自然只能找舒明義。再說——”他拖長了聲音,有些揶揄地看了小管事一眼,“他不是一路都給你送了不少‘鴿子湯’麼?”
“……!”元宵小臉漲得通紅,抱著信就頭也不回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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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巫醫離開後,小蠻王才正色同八字鬍大叔議了正事。
凌冽那一劍其實錯開了百越國小王子的要害,北寧王心思縝密,在不了解南境諸國情況時,沒有冒然動手要了這小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