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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赤姆奇了:“啊——?”
“哥哥案上的戒尺長七寸、闊一寸半分,用的是京中最好的黑檀,厚足九分,”烏宇恬風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看上去就好疼好疼。”
戒尺是中原私塾先生用來警戒不喜讀書頑童的,伊赤姆只以為小蠻王是在學官話時胡鬧。北寧王知書達理、斷不會無故打人,他便也勸,告訴烏宇恬風讀書習字要專心致志、不可多動貪玩。
烏宇恬風聽著,卻忽然想到了之前暗暗記下那詞,他打斷伊赤姆,“老師。”
“嗯?”
“‘浸豬籠’是什麼?”
一聽這詞,再觀看烏宇恬風神情,伊赤姆就知道了,“你……惹禍啦?”
烏宇恬風老老實實解釋,說他只是遠遠站在樹梢上唱了兩句小曲,凌冽就背地裡罵他、還說他這樣的要被浸豬籠,他撓撓頭,“老師,我唱歌很難聽嗎?”
“這個啊——”伊赤姆摸摸八字鬍,“你還是親自去問問王爺吧。”
烏宇恬風耷下肩膀,發出“嗚嗚”兩聲。
伊赤姆摸著下巴戲謔道:“這是你二人的相處,旁人可幫不上。總不能回回王爺生氣,您都召我來商議吧?”
烏宇恬風想想,勉強認了這個理兒。
昨夜耽擱了,摩蓮城事上他也沒什麼新的看法,去殿閣議事也只是老生常談,烏宇恬風不愛去,乾脆當著伊赤姆的面、帶著大老虎溜了號,“他們若問,老師就說——我去給哥哥采發發啦!”
“餵你——!”伊赤姆追了兩步,實跟不上那兩隻撒歡快跑的小畜生。
正巧四部首領前前後後走來,見他彎腰拄膝喘氣,朗達部首領便開口打趣,“大清早的,您擱這兒運功呢?”
“……”伊赤姆不理他。
“大王呢?”朗達部首領又問。
伊赤姆咳了一聲,他實說不出小蠻王的原句,只氣呼呼道:“哄媳婦兒去了!”
○○○
今日天氣好,烏宇恬風先帶著大老虎去了榆川。
雨季的河水起起落落,白沙河灘上落下不少貝殼。小蠻王是個實誠人,只覺錯了就要道歉賠禮:
漂亮哥哥是中原金尊玉貴的王爺,金銀玉器他肯定看不上。
鮮果花茶他平日就在送,這會兒再拿,顯得不夠鄭重。
倒是河灘上的這些小貝殼,色彩鮮艷、形狀特別,若能挑些好,便能做成一串貝殼風鈴,貝殼相撞之聲不如銅鈴、銀鈴清脆,卻不顯吵。
明亮的陽光將整條榆川照得波光粼粼,大老虎陪著烏宇恬風走了一陣,便被幾隻粉蝶吸引遠——
沒了阿虎搗亂,烏宇恬風挑得加仔細。
小時候,鳳容阿娘送過他一串,雖然很小,用的也是最普通的虎斑貝,但那卻是他長到七歲,第一次收到來自“家人”的贈禮。
即便後來那串風鈴叫“她”奪去踩碎,但每年夏暑微風拂面時,烏宇恬風還是能想起從前那一刻的歡愉欣喜、想起叮叮噹噹的脆響,還有在鳳容阿娘柔軟溫熱的掌心。
用七角貝做頂,打眼、穿上長短不一的五道彩線,烏宇恬風擇了海獅螺、黃寶螺兩種做串,每一串的線尾又拴上一個顏色不同的夜光貝,整個拎起來——排布錯落有致、色彩也光鮮整齊。
正好榆川上有風吹過,小元寶似的黃寶螺撞在一起,發出陣陣脆響。
烏宇恬風滿意了,一吹口哨叫大老虎回家。
他只顧著做風鈴,全然忘了時間,到南屋時,凌冽已換好衣衫、躺到榻上小憩,恰好元宵不在,烏宇恬風便讓大老虎守在門口,自己躡手躡腳地推門進去——
他原想掛好風鈴就走,可才踏一步,軟榻上就傳來一道清冷聲音:
“殿閣的事兒處理完了?”
凌冽擁著錦衾坐起,今日天氣好,若非元宵堅持,他本不想睡這個午覺的。
烏宇恬風站在原地想了想,先將那串風鈴藏起來,才走過去講了摩蓮城事,他在那張軟榻邊端正跪坐,“哥哥你怎麼想?”
凌冽愣了半晌,眼神漸漸恢復清明,“你細說說。”
烏宇恬風便將他所知和盤托出。
聽完,凌冽沉默半晌,反問道:“你呢,你怎麼想?”
烏宇恬風沒想到凌冽還會問他,他僵了脊樑,“我……懷疑是老二。”
就事論事、人之常情。
凌冽點點頭,又問:“若依大公子所言,將城主遺體焚化,事又將如何?”
焚化城主屍身?
烏宇恬風順著這個思路想了想,然後他搖頭道:“事情會到此結束,城內的命案或許也會終結,夫人會將注意力放到找尋殺夫真兇和使節上。但——他們夫妻感情甚篤,夫人斷不會如此做。”
“所以大公子提出的,是一件絕不可能成行的事,”凌冽笑,“你身為外人、遠在殿閣都能知曉,他是夫人的親兒子,難道會不知道?”
“……所以是大公子?!”
凌冽無奈地看著小蠻王,忽然有點明白伊赤姆大叔平日的心焦——這小蠻子在戰事上精明伶俐,碰上家宅內鬥,就是榆木腦袋、一竅不通,他耐著性子、循循善誘,“我再問你,大公子提出此事後,若夫人與他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