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頁
聖旨之下,是他們到時,送來的兩封王府密信。
一封來自東北,一封來自魯郡。
來自東北的那封信很厚很厚,寫信的人筆力遒勁,即便是草草寫下的內容,每個字的字形卻很完整,張弛有度地鋪滿了信紙。
彼時,凌冽正在給糰子餵米糊,一時騰不開手,便讓烏宇恬風念。
可惜烏宇恬風認得中原漢字,卻還沒領會“書法”,模模糊糊辨認字形,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得極慢,讓信的內容給他們留下了更深的印象——
原來,翰墨在掌控東北大營後,便聯合在魯郡的羽書多次對京中留守的戎狄進行合圍。
幾番戰鬥後,竟意外生擒在京留守的黃憂勤。
這潛藏在中原三朝的老太監,自受不住翰墨嚴刑逼供,坦言了當年鎮北軍悲劇的真相:
原來,韓鄉晨南下雲州求援,未至雲州,就在一條官道上被人攔住。
攔他的人身披禁衛鎧甲,亮出能隨便出入宮禁的魚紋符將韓鄉晨唬住,然後就將他逼上了不遠處小樹林中的一輛馬車,在車中的,便是悄悄改裝出宮、身上披著黑斗篷的黃憂勤。
那時的黃憂勤還不是宮中秉筆,卻是明光殿的首領太監,能直通天意的人。
韓鄉晨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將領,乍見到這樣的大太監,一時也懵了。
黃憂勤笑眯眯的,不提他事,只繞著韓鄉晨的身世家境問,話里話外,都是可惜了韓氏高門第的落魄。
伯父家的那件事兒,韓鄉晨其實也聽母親提過。
他雖然為伯父一家感到惋惜,但為太醫的,端的就是這碗飯,他沒覺得有多憤懣。可眼前的太監說的這些話卻很古怪,好像在刻意誘導他對皇室產生恨意一般。
見韓鄉晨起疑,黃憂勤便沒再往下說。
那時的韓鄉晨在軍中,雖不懂朝廷外戚和閹黨的爭鬥,卻也知道自己耽誤不得,只能擦擦鼻尖上的汗,對著黃憂勤拱手,請他擔待,他還有要事在身、要趕路前往雲州。
黃憂勤不置可否,只將桌上一盞茶往韓鄉晨面前推了推,說天晚欲雪,讓他喝點熱茶暖身再走。
韓鄉晨不疑有他,一飲過後,拜謝了這位公公,便又重新上路。
只可惜,他沒能走到雲州,便因下在茶盞中的迷藥而昏迷在官道上。
再醒來,韓鄉晨身邊躺著的,就是雲州名妓李紅雪。
年方二八的姑娘笑盈盈看著他,口中卻吐字如冰,“乾爹已替您安排好一切,若您還記掛您在京中年邁的母親和尚未出閣的妹妹,妾勸您稍安勿躁、勿要衝動。”
乍聞此言的韓鄉晨憤怒,翻身而起就看屋外天色。
看見已經再上三竿的紅日,便知道自己貽誤軍機,他又急又氣,瞪了李紅雪一眼,就要撲殺出門。
結果剛才還嬌滴滴的小娘子,手底下功夫卻不差,只用一根長簪,便將韓鄉晨逼得連連敗退,最終長劍也被震碎,人則只穿一條褲衩被李紅雪從酒樓二層的窗戶中踹出。
路過的百姓不明真相、鬨笑不止,李紅雪和酒樓老闆娘更一唱一和地拿話來堵韓鄉晨。
韓鄉晨坐在雪地上,身上冷、一顆心更是入贅冰窟,他憋紅了臉,想要分辨,可他本就口笨舌拙,在軍中也不如兄弟們能言善辯,他眼睜睜看著李紅雪將事情顛倒成他招|嫖不付錢,還當眾拿出了他鎮北軍的腰牌來。
雲州百姓自然聽過鎮北軍威名,紛紛鄙夷看他,認為他是軍痞、是敗類。
韓鄉晨想搶,李紅雪的身形卻比他靈活,一面逗他,一面用只得他二人聽見的聲音道:“乾爹身邊,可還有千八百殺手,韓公子,我勸你省點兒力氣,也為你的家人考慮考慮。”
最終,韓鄉晨又羞又急,最終嘔出一口鮮血,徹底昏了過去。
再往後,就是凌冽熟知的一切——
雲州援兵未至,韓鄉晨苟且偷生,鎮北軍全軍覆沒。
往日種種,皆做塵土。
凌冽終於看懂了韓鄉晨身上那至深的矛盾,也終於在那一日的落日餘暉中,遠遠看見了在街上替百姓義診的韓家妹子和她丈夫,他丈夫是京中一位姓李的太醫。
小夫妻兩個忙忙碌碌,臉上都掛著滿足的笑容。
而另一封從魯郡寄來的信,烏宇恬風沒來得及念,那是之後兩人將小糰子哄睡著後,相擁著窩在錦衾中看完的:羽書將魯郡的兵力、屯糧和守城布置都同凌冽細細稟明,除此之外,他又提到了季鴻小時候在皇寺中的際遇。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在了解到羽書是北寧王府的影衛後,季鴻猶豫了片刻,還是將他引為知己,也漸漸回憶起更多在皇寺中的事來——
歷朝歷代,皇家寺院內總是藏有最多秘密的地方。
羽書總問,季鴻倒是想起來,從前麗妃還為入宮前,總喜歡道皇寺參禪,一坐就是一整日。後來即便入宮為妃,也總是在大節上要找由頭來皇寺中,若是明帝高興,還會讓她在寺廟裡一待就是三個月。
紫家雖是京中高門,但祖上卻是從苗疆遷徙過來的。
他們家中信道、信苗疆宗|教,也甚少有對佛教這般感興趣的。
羽書將季鴻說的這些細則一一告知凌冽,並將一些關鍵的時間節點對上寫在了密信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