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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不通,口中鮮血湧出,臉上表情也更加猙獰。
而簡先生卻還好心地向自己這個“徒弟”解釋,他壓低了聲音,手卻順勢探到了那柄彎刀上,“因為我料差了蠻國大王這個變端,所以我現在判定……我那弟弟肯定不會當眾殺那女人。”
他握住了刀柄,狠狠地抽出了刀,在伊稚查斷氣前,說完了最後一句:
“所以我需要你,為我鋪平我往後的道路。”
飛濺的鮮血染紅了伊稚查的眼睛,讓他分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簡先生本來衣裳的顏色。他張了張口,終於瞪圓了眼睛躺倒在城樓上——
戎狄武士見他們的大王身死,還是那位用兵如神的簡先生動的手,更加無心戀戰、紛紛做鳥獸散。
而簡先生只是擦了擦臉上被濺到的一點紅,反手甩掉刀上沾染的血漬,慢慢起身來到了城牆邊,扶起舒氏,替她鬆綁,然後,他遙遙看著城下立在人群中策馬的凌冽,笑著朗聲道:
“七皇弟,許久不見了。”
他站在城牆上遙遙致意,沖凌冽點頭道:“我叫凌冿。”
凌冽眯了眯眼睛,他早有此猜想。
六皇子凌冿,生母就是那個被廢為庶人的麗妃紫氏。
聽見此說的定國公一愣,慌忙抬手,而聞訊的士兵們也停下了動作,城牆上下安靜下來,戰場也陷入一片死寂,風吹動旌旗,傳來陣陣裂帛之聲。
凌冽開口,剛想說什麼,站在城樓上的舒氏太皇太后卻忽然動了動。
她諷刺地冷笑,然後指著挑眉看她的簡先生大聲道:“不,你根本不姓凌!”
作者有話要說:*《草木譜》已經失傳,只是有此一說,但淝水之戰和謝安、謝玄是確有其人。“八十萬大軍”是苻堅的虛數,實際上只有二十萬人,淝水之戰也是著名的以少勝多戰役,也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成語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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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時值正午, 紅日當空。
硝煙滾滾成幕, 幾乎遮蔽了宮禁上方天穹。
舒氏這話一撂,仿佛平地一聲雷,驚得城牆上下多少人瞪眼噤聲。
簡先生身處其中,他先是擰了擰眉, 而後嗤笑道:“你胡說什麼?”
舒氏神態從容地看他道:“你並非陛下骨血, 根本不配姓凌,當年陛下便是查明白此事, 才將麗妃車裂、紫家滿門抄斬,令爾為庶人的。”
簡先生愣了愣。
舒氏瞥眼看立在城下的凌冽, 繼續道:“陛下又非昏君庸主,哪會兒為了一個寵妃就當真不要自己兒子?他是覺得丟臉, 不想皇家顏面盡失,才假託了淑儀宸皇貴妃的死, 做得此局。”
簡先生沒開口。
凌冽卻順著舒氏太皇太后的話, 想到其中關竅:
他母妃固然是寵妃, 但容氏這個惡首都只是斬首、家族流放, 麗妃貴為一宮主位、膝下還有皇子,沒道理為此事牽連麗妃母子, 還將整個紫家滿門抄斬。
若在徹查之後, 發現自己養育六七年的孩子根本不是皇家骨血……
那麼, 元徽六年父皇屠戮太醫院,血腥地將整個紫家滿門抄斬,明令史書工筆抹去“六皇子凌冿”的種種痕跡, 便也有了道理。
麗妃穢亂後宮、混淆皇室血脈,所以被車裂。
紫家目無綱紀、欺君罔上,所以被滿門抄斬。
而血洗太醫院, 為的或許並不是害死蘇貴妃的湯飲,而是因“六皇子”身份的不妥、治了他們失察之罪。
“六皇子”凌冿出生在元徽元年,是父皇登基後的第一子,身份貴重無比。
若不用淑儀宸皇貴妃的死來掩蓋,只怕這樁醜聞會成極大的笑柄。
紫家和紫氏死後,明帝也未對那孽子趕盡殺絕,只將他從玉牒除名,廢為庶人送往北郡王府,從此不再相見。
沒想,一念之差,釀下如今慘禍。
“此事,陛下只讓哀家和幾個親近宮人知曉。經手的內官們,也在往後幾年中被暗中處理,”舒氏太皇太后冷笑一聲,“你娘當年在宮外還有一位意中人,她根本就不想入東宮太子府。”
簡先生只猶疑了一瞬就搖頭,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舒氏,“老太婆,你都說了,當年經手此事之人都被殺了,如今,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又憑什麼信你?”
舒氏眼中儘是譏誚,“哀家何必騙你。”
簡先生擰擰眉,心中有了一絲動搖——
莫說是身處其中的他,在場諸人想到元徽六年事,都多少存了疑——麗妃也曾盛寵不衰,國君即便是見一個愛一個,也不至於色衰愛弛到這樣恨不得將對方趕盡殺絕、挫骨揚灰的地步。
念及此,不少將軍看向簡先生的目光中,已經帶上了憐憫。
簡先生卻忽然大笑一聲,“怎麼?發現養子根本不殺你,便以為捉到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你以為編造些謊言,就能動搖我的皇室血統?”
他說著,忽然上前,當眾抽了舒氏一耳光,“老太婆,為了活命,你還有臉侮辱我娘親?她性子純直,從不願參與你們宮闈內鬥,怎會與人苟且?!”
舒氏被打得搖晃一下,最終嘆道:“……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