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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小蠻王輕車熟路地款步上前,將凌冽一雙白皙的長腿從銅盆中抱出擦乾,然後他坐到床上,將那雙腿都焐進自己懷裡,偏黑的手掌在白皙的小腿肚上划過,一下一下認真揉捏,然後再到腳踝、腳掌。
昏睡中的凌冽被他碰到腳心,忍不住縮了一下。
而後,索納西便聽見大王壓低的一句“哥哥是我”,剛才還輕輕掙扎的人,瞬間就奇蹟般不動了,但還是咕噥了一句“好累了,別鬧”。
聞言,烏宇恬風笑,湊過去香香凌冽額頂。
“……”索納西關上軍帳,面無表情地後退幾步,然後俊白的小臉騰地紅了。他伸出雙手捂住嘴,往後跑出很遠,才忍不住朝著山林“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大叫起來——
大神在上,他從沒見過這般溫柔模樣的大王。
當真是,活見鬼了!!
○○○
次日清晨,當烏宇恬風又要進行他的“每日三問”時,凌冽終於忍不住擰了他一把,趁他吃痛,凌冽起身下床,寒星般的眼瞳閃爍精光,“都到前線了。”
戰場嚴肅,為君王者,當忌輕傲。
凌冽話裡有話,烏宇恬風沉吟一會兒,翻過身來,他以雙手托腮,滿頭金髮層層疊疊地鋪散下來,他眨巴著綠眼睛,臉上梨渦融融:
“我知道,但——我不是哥哥的小嬌妻麼?”
凌冽一噎,訝異地轉頭。
“書上這麼說的,”烏宇恬風摸摸鼻子,猶豫道:“難道我……讀錯啦?”
初升的陽光穿過軍帳的圓頂,在小蠻王身上鍍起一層金輝,凌冽盯著這閃閃發亮的小傢伙看了半晌,最終,公正嚴明、從不說謊的北寧王耳根紅透,他錯開視線、背過身去:
“……沒讀錯。”
烏宇恬風便高興起來,翻身下床,伺候凌冽穿衣。
今日凌冽挑的,是一件通體一色的深藍色勁裝,前襟和後背相對的位置上,以墨線繡了梅竹和蓮花。凌冽對著銅鏡,高束長發,他通過鏡子看到身後等待而無所事事的小蠻王,便拉出木匣,“幫我挑簪子。”
屬於北寧王的簪匣中,堆著各式材質的簪子。
大多是皇室賞賜、往來贈禮,十七歲北上後,凌冽就跟軍漢們一樣,長發只用髮帶扎,即便盤成髻,也只隨便擇個粗糙木簪固定。
挑選簪子、抹額這些瑣事,原是元宵愛攬著做的,但如今小管事不在,凌冽便心存戲謔,將這差事交給了他新晉的“小嬌妻”。
烏宇恬風挑挑揀揀,最終從木匣中擇出一枚琉璃藍紋鯉簪:此簪通體湛藍,燒制的琉璃上雕鏤了兩條栩栩如生的錦鯉。
梅竹號君子,蓮下戲錦鯉。
凌冽看著銅鏡,任憑烏宇恬風小心翼翼地將那湛藍色的簪子插入他挽好的高髻里,此情此景,他忽然彎了眉眼,忍不住吟了一句:“聲氣相投、詩書立心,名色相知矣*。”
“哥哥你說什麼?”
凌冽笑,搖頭,故意不告訴他——
恩德相結,謂之知己;腹心相照,謂之知心;
聲氣相投,謂之知音*;三者相合,便是相知。
正所謂“漢恩自淺胡恩深,人生樂在相知心*”,凌冽沒想到小蠻王中原官話說得稀爛,眼光卻是不俗,行動坐臥更合他心。
凌冽不告訴他,烏宇恬風卻心道:哥哥連念經都這麼好聽。
“哥哥,你念的這個……也有故事麼?”
凌冽想了想,點點頭道:“有是有,不過你應該聽過了,是關於俞伯牙和鍾子期的。”
這倆名字烏宇恬風聽來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到底是個什麼故事,正欲纏著凌冽細講,外面營帳就吹響了牛角長號——這是軍中晨起集結的號令。
小蠻王撇撇嘴,只能不情不願地推著凌冽往外走去。
○○○
落凰坪遍植紅衫,海水自然的起落將這裡的土壤分為天然兩色:黑棕色的淤泥沼澤,在漲潮時會被海水淹沒;而淺黃色的沙島則岩質堅硬、地勢高隴,大軍也因此分散駐紮其上。
這裡每日有兩次潮湧:清晨潮,日落汐*。
退潮時,整個落凰坪會露出棕黑色的沼澤,林立其中的紅杉木如同守衛著“百鳥之王”的忠誠士兵;而漲潮時,沼澤被淹沒,湛藍色的海水如柔順綢巾,紅杉林反又成了點綴其上的紅寶石。
黑苗所在的螳螂山,在落凰坪以南,中隔一條丈寬的滾滾黃泥河,河中有黑苗豢養的沼澤鱷魚和巨蟒毒蛇。
螳螂山高峻,又因其山石奇兀聳峭而名,是一處典型易守難攻的地形。闞部首領已率部前往多次,只要靠近,就會被黑苗架在山上的弩車和落石攻擊。
原本,他也想用“圍而不攻、攻心勸降”的法子:將螳螂山包圍、靜待黑苗彈盡糧絕。
可惜,螳螂山旁支蜿蜒數里,山中又有河道、暗渠,黑苗在此經營數年,山腹中早就遍布暗道,即便大軍壓境,他們也半點不慌,反而數次囂張地陣前挑釁。
闞部首領不堪其擾,卻實在找不出好法子攻山,著急上火,嘴角都生出兩個大泡。
烏宇恬風聽著,自然不好紙上談兵,他還是想親自往螳螂山探探虛實。幾位首領自然跟隨,凌冽卻被他攔下:“哥哥你就不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