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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俱創,這苗疆女子卻瞬間就看開了。
她沖凌冽頷首,坦誠道歉,“對不住,從前種種,皆因妒而生。往後,我會真心向神明祈福,願大神保佑你和大王,一生平安幸福。”
凌冽沒想到阿曼莎會直白地說這個,臉上的表情一時有些尷尬。
阿曼莎不在意地笑笑,目光卻看向遠方,“烏宇這一路走來,其實都挺不容易的,坦白講,從前我可瞧不上你,你看上去病弱不堪、身體還殘疾,我覺得你虛有其表,再漂亮也幫不上他什麼……”她頓了一下,搖搖頭,“是我錯了。”
對於阿曼莎直白尖銳甚至有些冒犯的話,凌冽倒沒在意,他只是聽著話中機鋒,反問道:“他從前過得不好麼?”
“……”阿曼莎呼吸一窒,“他……還沒告訴你?”
凌冽遙遙頭,別的事上小蠻王對他知無不言,但唯獨提到過去,烏宇恬風嚴防死守、不露半分,總是藏著掖著,讓他有些懸心。
阿曼莎盯著凌冽看了半晌,她本以為眼前這來自中原的男人已經同烏宇恬風心意相通、親密無間,沒想到,烏宇恬風卻還沒有將一切告訴她。
從過去一步步看著烏宇恬風走到今日,阿曼莎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驕傲,找回了些許屬於曾經尊貴聖女的自信。她偷偷瞄了凌冽一眼,在心裡慨嘆了一句好事多磨,然後笑道:“那便等他願同你說時候再說吧。”
又是等?
同樣的話,阿幼依也曾經對他說過。
凌冽眉心微擰,這種眾人皆曉、獨他被蒙在鼓裡的滋味,令他有些煩躁。
阿曼莎觀他神情,又擔心自己這話說過了,她經歷生死,早已看透放下,剛才,也不過是性子使然的爭強好勝。她怕誤事,連忙補充一句,“他不告訴你,不是防備你,而是他對自己沒信心。”
“……?”
“烏宇的身世有些複雜,也是因為這個,所以阿甲才會生出異心,”提到父親,阿曼莎蒼白的臉上閃過一抹痛色,但很快就被她掩蓋過去,她想了想,一笑,沖凌冽眨了下眼,“您別擔心。”
她笑的時候,牽動了整張臉上的傷痕,那笑容明艷,卻總給人一種殘破感。
凌冽抿抿嘴,只能還以無奈一笑。
即便阿曼莎努力補救,但言辭之間透露出來的信息,還是讓凌冽生出了一絲迷茫:
他同小蠻王之間,其實並不算了解。
直到交換庚帖那日,小蠻王才知曉了他的姓名、字號,烏宇恬風並不知他同皇兄、同舒氏的恩怨,更不知他身上背負著兩世隱秘,不知他一心要為二十萬鎮北軍的謀略算計。
而他對小蠻王,同樣也是只知其名,卻不知他的身世、過去。
結髮為夫妻,同榻而臥,他們卻如此陌生。
見凌冽沉默不語,阿曼莎也緊張起來,她張張口想說什麼,卻被門外等得不耐煩的烏宇恬風闖入打斷,最終也沒能再說什麼。
直到那抹藍色的身影消失在窄小的牢房門口,阿曼莎便後悔起來,大敵當前,她就不該逞一時的口舌之快!若給那兩人平添矛盾齟齬,她的罪過豈非更重?
可是……
阿曼莎又想起曾經被鮮血染遍的王庭,還有前代聖女手持刀刃、身|下長裙紅透的模樣,她只能默默低頭向神明祝禱,希望大神護佑憐憫。
烏宇太苦,只盼他往後無憂。
被推出牢房以後,烏宇恬風悶悶地走了一陣,最後還是忍不住停下,他氣呼呼地繞到前面蹲下,將金色的大腦袋堆到凌冽腿上,綠色眼瞳一瞬不瞬地盯著凌冽看。
凌冽本來心神不屬,被他這麼一鬧,那些幽暗的神思被驅散,他垂眸好笑地看著小蠻王,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那吸飽了陽光,暖烘烘的蓬鬆金髮,聲音放軟,“怎麼啦?”
“……哼,”小蠻王吸吸鼻子,聲音委委屈屈,“她惹霜庭哥哥你不高興了。”
“胡說,”凌冽戳了他一指頭,“我哪有不高興?”
烏宇恬風沒有立刻作答,而是微微側過頭,認認真真地盯著凌冽看了半晌後,又將腦袋悶到凌冽腿間,用手指準確地點了點凌冽的胸口,道:“哥哥就是不高興了,我都知道的。”
他指尖的力度不大,點在胸口也不過是輕輕兩下。
但凌冽臉上的笑容卻淡了,他微微直起身子,手指往後撤了撤,威風凜凜的北寧王不想承認自己心尖上那一點疼,也不想坦言自己剛才想到的“熟悉”和“陌生”,他只抿住嘴、沒說話。
烏宇恬風等了半晌,抬起頭見凌冽這樣,一時發慌,“哥哥,你……”
凌冽張了張口,那邊元宵卻同伊赤姆大叔一起走來,伊赤姆大叔著急找小蠻王談黑苗的事兒,而元宵手中則捏著蓋有北寧王府印鑑的密信——
無奈,烏宇恬風只能站起身來,他後退一步,看著被元宵推走的凌冽,垂下的手捏成拳。
“和王爺吵架啦?”伊赤姆大叔問。
“……”烏宇恬風搖搖頭,看上去有些疲憊,“老師,你說哥哥他會在意人的出身嗎?”
伊赤姆大叔眉心一跳,訝異地看向他們家大王。